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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死亡与奋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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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年这一年最让孙荣然一生难忘的事就是第一次看到了人的死亡。

先是在七月的那一天,太阳如流火一样一刻不停地在给大地加温,人哪怕一动不动坐在廊檐下,一小会就像被水浸泡过一样。

风似乎被夏天给藏起来了,一丝都未见踪影。

这一早,孙荣然就在收拾搭在天井里的临时床铺了。

在三伏天,乡下的男人晚上热的无法睡的时候,都会房屋外面用门板放在两张高脚凳上,然后四根竹竿绑在四只凳脚上,撑起蚊帐,人睡在里面,数着天上的星星慢慢睡去。

一般上半夜热地数星星,下半夜冷的盼日出的。

当然最怕的就是半夜下个雨,等被淋醒的时候会狼狈不堪地匆忙转移这后半夜的梦的。

一早醒来,还得趁着太阳未出来赶紧把临时床铺拆了放在一边等傍晚再搭的。

就在孙荣然拆铺这会儿,南面小墙门口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孙继刚家里有没人?孙继刚家里有没人?”

在灶间的祖母和隔壁两个叔祖母听到有人喊赶紧都跑了出来,见是公社卫生院的小彭医生,三个人都脸色一下子有点难看了,他们知道一大早一般医生上门总不大会有好消息。

更何况是点着名叫人,肯定是不好的事情的。

祖母脸色异常地问:“彭医生,有什么事?”

彭医生嘴巴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那个孙继刚家是不是这?孙继刚不行了,昨晚不行的?”

祖母诧异地看着他:“我就是继刚他娘,你咋这么说,继刚还刚一早离家出门上班去的,怎么昨晚不行的。”

彭医生疑惑地看着祖母:“怎么会?刚早上六点多送我们医院的,是他们单位的同事送来的,送来人就不行了。”

祖母有点懊恼地急了:“你这话怎么可以乱说,我是一早看他刚出门的,怎么会的?”

彭医生疑惑地说道:“他睡在单位里值班的啊,一早单位同事去上班,敲他的值班室门,却一直敲不开,撞门进去发现他躺在床上已经不行了,就送到我们医院了。”

这时旁边的大叔祖母有点紧张了:“什么单位?是不是公社运输队?”

彭医生看了看她,带着同情的语气说到:“是啊,唉,年纪这么轻。”

大叔祖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的继明啊,你怎么可以先我去呢!”

此时彭医生才知道说错名字了,他有点尴尬,但祖母他们一点都没工夫去和他计较,都在搀扶着大叔祖母,劝她天这么热别太伤心过度。

而天井里已经也来了不少人了,主要是堂叔孙继明单位的同事们。

跟他们一起来的,就是用人力车拉过来的孙继明遗体。

他们都在手忙脚乱地扯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大叔祖母,让她躺在廊檐下的躺椅上。

孙荣然此时已经把临时床铺拆了,他的那两张高脚凳被人拿到了厢屋正上方,门板也被架在上面,堂叔孙继明的遗体已经被放在了那上面。

大墙门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哭的哭,拉的拉,被紧急叫来的大队赤脚医生杨宪鸿坐在边上不时给晕过去的堂叔祖母和孙继明老婆两个人看下身体,药箱放在边上,随时准备给她们打针的。

整个大墙门里这孙继明是最有出息了,他的大哥孙继根一早过世了,嫂子和她的几个小孩都在外面茅草屋艰难度日的,母亲跟着他一起过日子。

但他负担也很重,三个女儿都是脑子不正常,十多岁的人连爹娘都不会叫的,只会大喊大叫地,一会哭一会笑地看着她们的爹娘的。

好在他两个儿子孙荣生,孙荣欣比几个妹妹大,人也聪明,都在生产队干活了,能帮着家里挣工分了。

这样孙继明家在大墙门内也算不错的,加上孙继明原先做过生产队长,后来算是干部被抽调到公社运输队做调度员的,收入自然要比大队的好的多。

夏天的时候,他还经常有汽水发回家,此时他总是让孙荣然的妹妹孙荣平叫他一声“爸爸”

,他会开心地不得了,一边懊恼地看着他的那三个傻女儿,一边责骂到:“都十多岁的人了还及不了这四五岁的会叫爸爸”

说着这些,他会把一瓶汽水给了孙荣平。

他一直以为他生的三个傻女儿都是因为墙外的孙家池被填了,风水被破坏了。

因此当孙荣然母亲怀着孙荣平的时候,孙继明都是认为生个儿子还好,生个女儿就怕是不行的,会和他的三个傻女儿一样的。

结果孙荣平却是很聪明活泼的一个,让他羡慕爱怜的很,每次下班回家,脚刚跨进大墙门,就会要孙荣平喊着爸爸扑向他,让他开心地抱一会。

孙荣然这堂二叔念书到高小,算是有文化的,所以娶进家门的二妈也是有文化的,曾经在娘家新明大队那边做老师的,嫁过来后一直在小队里做妇女队长的,她出身都是根正苗红的,父亲和兄弟们都是大队或公社的干部。

堂二叔也以这一点在生产队一直很高傲的。

但孙继明在大墙门里也是最喜欢孙荣然兄妹两个的,只要单位发点好吃的东西,都少不了他们兄妹的。

可现在,他冰冷的身体已经躺在厢屋里,再也不会让他们喊一声爸爸来开心一下了。

他是昨晚轮到值班,睡在单位的,按医生的说法,他是昨晚两点多做魇梦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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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大墙门里都是人,人们都在忙于丧事,天实在是太热了,苍蝇也似乎倾巢而出,到处飞舞。

孙继明的遗体放着门板下面被放了几块大冰块。

很快他的后事基本由他单位的同事们谈好了,他的大儿子,孙荣然的大堂哥孙荣生被安排进入运输队顶他的职,二儿子孙荣欣等到满十八周岁优先照顾招入公社运输队。

未过完夏天,最疼爱孙荣然的外太祖母也因为年纪大去世了。

在外太祖母眼中,孙荣然是犹如大熊猫般的宝贵的,几个表叔表姑谁也不敢欺负荣然的,外太祖母的棍棒是随时会砸向他们的,她对自己的孙子孙女辈就如同猪多肉贱般的对待,而对自己大女儿的孙子可是手掌心的珍珠的,孙荣然上学前是时常去几个舅公家吃饭的,而吃饭一定是跟着外太祖母一起吃的,因为外太祖母在哪个舅公家吃,往往舅公舅婆都是以好菜相待自己的母亲的,他们可不敢怠慢自己的母亲的,于是孙荣然就跟着这外太祖母沾光。

三四岁的时候,孙荣然吃午饭吃着吃着会睡着的,于是外太祖母会抱着他,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而醒来时孙荣然总是会把别人孝敬外太祖母的东西不声不响地一扫而光,临了还要在外太祖母床上画个大地图,而坐在楼下纺线的外太祖母还一直在开心着这小乖乖在床上躺那么久都不哭不闹,等到看到床上的狼藉相的时候,她会笑得刮着孙荣然的鼻子哄道:你看你,你让老太今晚咋睡,今晚睡你家去。

可惜外太祖母也和他在这个夏天永别了,这两件事让孙荣然知道了人要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了。

所以当他亲眼看到装着外太祖母棺材被合上盖子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害怕地大哭起来,他再也见不到外太祖母了,人为什么要死?人为什么会死?他也会和她们一样吗?一个人被闷在棺材里,如果活过来不是爬不出来了吗?很多的奇思怪想在孙荣然那幼小的脑袋里闪过,之后好多年他都很怕看到棺材,他怕死,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祖母,父亲,母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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