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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李香庭将盆放在地?上,脱去李仁玉残破不堪的鞋,巨大的异味扑面?而来,他握住乌黑冰凉的脚,放入温水中?,轻轻揉搓,清澈的水立马变得?浑浊。
泥沙沉了一底,李香庭又去换上一盆温水,给李仁玉泡着,接着用湿热的毛巾帮他擦脸。
李仁玉不想擦,推开他,指着墙上挂的小提琴傻笑。
李香庭捉住他的手,仔细擦拭。
他看着父亲粗粝的掌心,曾经就是这双手,扬着板子、挥着鞭子一下下打在自己身上,也是这双手,买卖鸦片,迫害了无数百姓。
在寂州时,邬长筠曾给自己来过一封信,讲到李仁玉没有判死刑,被派到军服厂做劳工,他不知道李仁玉后来去了哪里?又是怎样在战争中?存活下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所造恶业,应受恶报。
原因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了。
李香庭将被子盖到他腿上:“这些年,我日日夜夜诵经为你赎罪。”
李仁玉玩起枕头来。
“放下过往,跟我去寂州吧。”
李仁玉忽然扬起枕头砸他。
李香庭任由他玩闹,盘腿而坐,纹丝不动。
李仁玉玩开心了,又傻乐起来,看到他手里的佛珠手串,伸手要抢。
李香庭把佛串给他。
李仁玉摆弄片刻,随手扔到旁边。
李香庭将它拿起来,戴到李仁玉手腕上:
“所谓金光,灭除诸恶,爸,我给你讲讲《金光明经》吧。”
……
楼下传来开门声,是吴硕回来了。
他是与策展方及两个出版社编辑吃饭去的,喝多了,走路轻飘飘的。
吴硕穿着旧西?装,头发已?经留长,一身长褂棉袄,在楼梯上便听到李香庭喃喃念经的声音:
“远离一切,诸恶业等,善修无量,白?净之业。”1
吴硕脚步放轻,悄声走上来,却?见李香庭盘腿坐在地?上。
床上躺了个沉睡的老头,邋里邋遢,还在微鼾。
他没有出声,默默坐到自己床铺上,侧躺下去,凝视住李香庭的背影。
这么多年,凡是烦闷的时候,只要看看他,听听他的声音,心便奇能奇怪地?静下来。
近几日,吴硕为了宣传壁画不停奔走,做了很多讲座,见了各行各业的人,许多事情?李香庭不方便出面?,全交由自己来做。
这次离开华恩寺到外面?做宣传,李香庭本意?让他带上刚来的老师,可吴硕刚毕业就去了华恩寺,没有社会经验,太长时间与世?隔绝,难以独当一面?,心里没底,临行前几夜彻夜难眠,恐做不好,便硬拉上老师一起出来。
在寂州两年,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坎坷而艰辛,随时面?对鬼子的刀枪,经历了无数次掠夺和欺辱,还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虽常抱怨,想要离开,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同老师坚守在荒野古寺中?,守着一方净土、一缕文脉。
那些悲喜交织的时光里,吴硕跟李香庭学了不少东西?,可能力有限,又时常心浮气躁,远没有李香庭研究得?透彻。
他的大多数文章都是李香庭所写,只不过冠己之名刊登了出去,就连这次讲座的稿件,也是李香庭逐字逐句磨下来的。
因为这些,他得?到了无数业界人士的夸耀和敬佩,成了大家口中?的“文化英雄”,可只有自己知道,所有荣誉背后,都是老师的默默付出。
他有时会羞愧,因为自己的“德不配位”,也理解李香庭隐世?而居、淡泊名利的心,于是常安慰自己:没关系,一切都是为了壁画,只要能将这些伟大的艺术瑰宝弘扬出去,让更多知道,浮名浮利,不过虚空。
忙活了一整天,吴硕早已?疲惫不堪,但每想到无数国人、外国人看到壁画时惊叹的眼神,心就变得?火热。
也更加期待,有朝一日,它们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一切诸苦,无依无归,无有救护,我为是等,作归依处。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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