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毒与药(1 / 2)
万丈高空,狂风呼啸。
大地之上传来隐约的震荡和轰鸣,死亡和毁灭,如此遥远。可高天之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争斗,却又仿佛近在哭尺,触手可及。
向上眺望,天穹晦暗,仿佛神明君临,可神明却在彼此斗争。
向下俯瞰,尘世,一切都渺小如蚁,可蚁却自无休厮杀之中咆哮或哀鸣。
天上地下,动乱的世界,一切都被斗争所充斥。
宛如棋盘。
可究竟又是什麽样的无形之手在操纵这一切?
更高的天穹之上,又有何人?
难道说,这也是所谓的天命?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兼元面前破碎的界膜,乃至那一具嘶吼的庞大引擎,却不由得心乱如麻。
兼元忽然回头,碧绿的眼眸中焰光升腾,审视:
「你似乎很紧张?」
「是啊。」
季觉眼眸低垂,无声的按着轮椅的握柄,「此情此景,如何不紧张?」
兼元警了一眼他的轮椅,仿佛看得见轮椅之中所隐藏的利刃,提醒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所以才紧张。」
季觉微微一笑,并不掩饰,视线看向他的身后:「这是什麽?」
『曾经辉煌的遗留,仅此而已。」
兼元伸手,抚摸着炽热运转的引擎,感慨道:「卢长生以此为酬,请我助阵一一最后一代矩子之遗留,据说就在这里。
后人追寻了那麽多年,却又徒劳无功。」
季觉嘲弄一笑:「这种东西,你做不出来?」
「就算能做得出来,又能如何?」
兼元摇头,「它所可贵的,不是这一具形骸,而是它自身的使命,它背后,曾经一度联通整个世界的天轨——·..」
有那麽一瞬间,季觉想要扑向引擎,跨越近在哭尺的距离,唤醒囚笼之中挣扎的残灵。
可他却动弹不得。
理智克制着身体,强迫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当他视线的馀光扫视周围的时候,却发现,总裁消失无踪,心中愈发沉重一一狗是真的狗,狗领导还特麽是狗,而且还是个领导。
世界上最讨嫌的俩玩意儿,它都占全了,自己怎麽还瞎了心指望它呢?
兼元就在眼前,引擎就在眼前,机会只有一次。
他必须等。
可自短暂的寂静里,他却听见兼元嘲弄的声音:「你难道不正是为此而来?」
死寂。
他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昔日墨者不过是一个总括的称呼而已。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反而来自永恒帝国之内,譬如最后一代矩子,在他舍身拦在皇帝面前的时候,谁又能想到皇帝之手会对皇帝拔剑相向?
07
兼元回眸,望向季觉,他紧握着扶手的双手,戏谑嘲弄:「你既然身怀非攻,背负圣贤的传承,又怎麽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季觉未曾沉默,只是不以为意的摇头:
「倘若我真的一无所知呢?」
兼元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这究竟是季觉在故弄玄虚?亦或者戏谑调侃?
他都不在乎。
「不论是否知晓都无所谓。』
他发自内心的没有将所谓的矩子遗产放在眼里,「往者已去不可追,更不可倚。真想要开创时代,又怎麽可能寄望于曾经的馀辉?」
兼元抬起了手,向着天穹:「今日,就让你看看吧一一以我兼元之造,
又能重现几分昔日的天轨之辉煌?」
那一瞬间,无穷幽暗之光奔流,自工坊之中喷薄而出,冲上天空,洒向大地,仿佛通天彻地的巨柱,贯穿了天和地的轴心。
恰似举世正中。
所谓,天元之位!
界膜彻底崩溃,坍塌,消融如雪,而自其中,引擎高亢运转的轰鸣如雷,响彻天地。
雷鸣之中,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紧接看,眼前阵阵昏黑,
动弹不得!
脖颈丶心脏丶双臂丶双腿丶右眼丶肺腑——·—·
曾经兼元施加的所有惩罚,那些阴冷漆黑的符文此刻骤然运转,仿佛活物一般,自行变化,当彼此接续在一处时,就瞬间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化为了一把锁,贯穿血肉和灵魂,将他彻底锁闭,桔其中!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兼元抬起了双手。
自那那一具千疮百孔的残破躯壳之中,纷繁茂盛宛如巨树根系一般的矩阵延伸而出,自空气之中变换,化为了繁复的灵质构造。
骤然之间,贯入了引擎之中,把控一切。
恰如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咔!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响彻天地。
引擎的噪音和杂响消失不见,曾经的一切反抗被尽数压制,抹除,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计数的钢铁震颤重叠在一起,所显现的宏伟颂歌!
泉城剧震。
再紧接着,天穹崩裂。
一道紫黑色的裂隙,无声开启,横贯整个泉城之上,再然后,又是一道,彼此交错,仿佛血染的十字。
世界的伤口。
伤痕之后,是无穷阴暗和诡异流光所汇聚的庞然大物,仅仅只是显现出微不足道的一分边角,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彻底吞没。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
所谓,【漩涡】!
焚烧亦或者冻结丶塌亦或者破裂,倾覆亦或者湮灭—--只是看着,便有无以计数的幻想亦或者曾经的历史从眼前浮现。
触手所及,只有无穷幽邃渊暗。
就像是,坠向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当那引擎所喷薄出的流光向着四方飞射而出的时候,便落入了泉城之内,将理设在各处的庞然大物接续其中。
令一座座巨大的炼金造物过载运行,焚烧至灼红,将无以计数的流光散播向四面八方,突破了天元的封锁之后,顺应着看不见的轨道,飞向了早就架设在整个海州各处的设施·
刹那之间,遍及所有!
那是.··兼元所再造的天轨!
不知究竟为此筹备了多少年月和时光,化邪教团工于心计的流转游走在城邦之间,在城市里,在荒野中,在废墟里,埋下了一座座沉寂的炼金造物,架设秘仪。
等待约定之日的到来。
此刻,只是弹指,一根根无形的流光之轨如网,将整个海州彻底笼罩在内,还不够,甚至向着无尽海还有各方延伸-·
泉城幽暗之下,诸多活祭和尸骸供物之间,赤裸看上身的老僧缓缓抬起了眼晴,嘴唇之上的经文缝线根根断裂,张口,吟诵着早已经被孽化污染的经文,眼眸之中进射雷光。
听不见他的话语和声音,只有海量灵质奔流。
而当延续了七日的诵经结束的那一瞬间,无以计数的话语仿佛自此刻重叠在了一处,升上天空。
投入到交错的创口之后。
于是,自无穷邪念邪见邪闻邪想交织而成的赞颂里,漩涡震荡,进发轰鸣。
恰如钟声被敲响。
阴暗狞,顺着兼元所造之轨道,响彻整个海州,扩散。
发起呼唤—··
于是,举世一滞,万般寂静,
钟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在城市间,在荒野中,在废墟或者是田亩,曾经的战场和埋骨之地,泥土里丶尸骸间丶坟墓中丶地下教会的所谓圣堂里,甚至人身之中,丝丝缕缕的漆黑如雾气一般升起。
天元之苦丶白鹿暴虐之怨丶升变不得之渴丶机关算尽之贪丶纷争所造之痛丶灾害茶毒之死丶沉迷虚幻之妄···
漫长时光以来,那些沉寂在土地和灵魂中的恶孽,仿佛潮水一般的涌动着,响应呼唤。
再然后·—·
四海之孽,向此而来!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在烈光绞杀之下复可危丶濒临崩溃的幽暗虹光里,传来了一声叹息和轻笑。
「陶公,这一局,是我赢了。」
伴随着卢长生的话语,大地动荡,无穷之暗喷涌!
沉孽如海丶众恶如潮。
当穷尽数百年来整个海州所存之孽,汇聚于一处的时,就化为了将整个泉城都笼罩在其中的漆黑天瀑!
笼罩所有,寸寸降下!
浩荡烈光未曾有任何的迟滞,转瞬间抵挡在漆黑天瀑的正前方,死死的撑起整个海州的恶孽,就像是曾经撑起整个泉城时那样!
毫不犹豫。
此刻,泉城之内,所有的人抬头仰望天穹时,便不由得颤栗。
倘若天瀑降下,连同泉城一起爆发-—----海州偌大,又有多少地方能够幸存?
世界好像在下一瞬间就将毁灭。
末日降临了。
天穹崩溃,大地动荡,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正如同数十年前,这一座城市里所迎来的一切那样---
那些埋藏在九地之下的哀鸣,那些被废墟所掩埋的哭号,还有无人收敛的尸骨,徘徊不去的残灵,此刻好像再度活过来了一样。
在未曾有过的孽化侵蚀之下,往日的残影重现在了眼前,又迅速消散,
恰似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就在季觉的面前。
破碎的面孔之上,鲜血缓缓流下,落入看不见的泥土之中。升腾的烈焰里,一个个哀嚎的身影消失不见。
仿佛有哭声响起了,在践踏之中,无人在意。
跌坐在地上的孩子徒劳的挣扎,茫然四顾,呼喊,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直到有跟跪又纤细的身影扑过来,跌倒又爬起,手足并用的向前,将她抱紧了。
那麽用力。
低下头,柔声安慰,她微笑着,仿佛说了什麽,可是却听不清晰。
只有眼泪,从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中缓缓落下。
划过笑容。
折射出最后的残光。
季觉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可幻影又迅速消散了。
他们早就死了。
死在了很多年前。
被人所遗忘,被人所忽略,被人所掩埋·」·
自死寂里,他失神的环顾着四周,沙哑的问:
:「.——·海州会怎麽样?」」
兼元思索片刻,「污染尽半吧。」
「崖城呢?」
「运气好的话,会躲过,毕竟距离那麽远。」
兼元满不在意的回答,「可就算如此,又跟你有什麽关系?」
季觉抬眸怒视,想要说话,却看到他的笑容。
如此嘲弄。
「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在乎吗?还是说,你又真的挽留住了什麽东西?」
幽邃的宗匠傲慢的抬起眼眸,俯瞰:「非攻之造,实乃天授,万物为十指所成,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可缺点在于你,因为你把手伸向虚无的地方,所以才抓不住任何东西一一你所见的,你所选的,便只有一片荒芜。」
他说,「这就是你的本质。」
「时至如今,宗匠还指望用那一套滞腐之说动摇我麽?」
季觉冷声反问:「言语何其无力,不如故技重施一番,也好看我是否会向你低头?!」
兼元的眉毛,缓缓挑起。
疑惑,恍然,乃至,抹不开的嘲弄。
再忍不住咧嘴,大笑。
前合后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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