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2)
赵珩的笑声听不出有多开怀,但又不是不高兴。
韩霄源只觉这位陛下的性情愈发难以捉摸,先前虽喜怒无常,但到底还有迹可循,如今陛下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小事从不计较,然心思难测,万万糊弄不得,他就得拿出比平常更多韩霄源上前,轻手轻脚地为皇帝倒好茶,又站回原位。
片刻后,赵珩方将纸从脸上扯下来,随手扔到案上。
他唇角犹带笑意,灼得人不敢细看,“将军呢?”
韩霄源垂首回答,“奴婢不知。”想了想,又道:“陛下,可需奴婢差人问问护卫将军是否出宫了吗?”赵珩身体支起了一瞬,又躺了回去。
这回是平躺,仰面盯着正上方的藻井,蟠龙盘踞其上,龙口张开,含宝珠一颗,镂空的宝珠内此刻并无明烛搁置,威风凛凛的龙首在昏暗中看起来有些狰狞。自回京后,姬循雅便夜宿皇宫,两人日日相见,但不见时,赵珩亦不会派人去寻,他的行踪姬循雅了如指掌,不必担心姬循雅找不到他,倘姬循雅不在宫中,赵珩的确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他。等了许久,韩霄源才听赵珩淡淡地说:“不必。”
韩霄源道:“是。’
赵珩微微皱眉,看得韩霄源一阵心惊。
赵珩怎么看都觉得头顶的蟠龙不顺眼,或因无角,或因时日太久,龙身闪闪发光的鳞片都显得暗淡,赵珩说:“朕头顶的蟠龙。”韩霄源一愣,"是。"
“拆了吧。”帝王的语气不容置喙。
韩霄源:啊?
但韩大人不敢,作为皇帝最亲近倚重的内臣,至少外人看起来最亲近倚重的内臣,韩霄源一大美德便是绝不质疑帝王的决定,日后执行与否另说,或许没过几日,皇帝就将这桩事抛之脑后了。韩大人有应对帝王荒唐决定的深刻经验,乍听这么荒谬的要求,他甚至有种想热泪盈眶的熟悉感,便道:“回陛下,奴婢愚钝,请问陛下,是只拆后殿,还是瑶光言十六殿的蟠龙藻井都拆?”赵珩想也不想,“都拆。”
韩霄源颔首,“那陛下,蟠龙藻井拆后,另搭建什么图上去?还是先空置,留待陛下日后再定?”不足一息之间,他眼见着帝王倏然起身,威严厚重的朝服一角随着他的动作划开一个凌厉的弧度。
单看神情,的确是气势逼人,仿佛马上就要去诛人九族了。
韩霄源怔然,“陛下?”
赵珩抓起桌上的文书,随意往袖子里一塞,随口道:“凤凰涅槃吧。
韩霄源:"是。"
赵珩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韩霄源赶紧过来给他抻袍角,却被帝王以手背轻轻抵开,他突发奇想,“只要烈火,不要凤凰。”韩霄源:......
只有烈火没有凤凰,怎么能叫凤凰涅槃?凤凰莫非是被烧死了吗?!
韩霄源眼见着自家陛下快快乐乐地向外走,忍不住道:“陛下,这几日阴雨连绵,不若五日后再拆,可好吗?”然后他就看皇帝抬手,心情不错地挥了挥,“既然如此,那就不拆了。”
韩霄源:很荒唐,但很熟悉。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追了上去。
下了这么大的雨,陛下要去哪?!
.....
此刻,暗室。
先前姬循雅将守卫宫禁的禁军皆换作靖平军,将整个皇宫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个遍,连一个边角都未放过,就发现了这间,居于皇宫南角,神卫司宫署下的暗室。暗室建在地下,与其说是官署的一部分,不如说,是一秘密的地下刑房。
神卫司内的禁军先前已或逃窜或归降,神卫司就成了靖平军将官处置公事的所在。
姬循雅觉得此处甚好,刑房在地下,头顶与左右俱用长半尺宽半尺的大理石堆严,便是内部声响再大,也难以传出去声响,况且神卫司僻远,若无事,连言人都不会靠近这里。因在地下,暗室内极其阴冷,如在陵墓中,泥土特有的湿冷与浓郁的血腥气混在一处,诡异渗人的味道弄得人一下来就忍不住屏住呼吸。“唰啦--"
有侍从泼水,将地上新鲜的指甲冲走。
姬循雅低头,神色宁静地看着手中的帝王起居注。
在他不远处,墙上悬挂着数十样奇诡的刑具,血迹斑斑,铜上生花。
他滴血未沾,身上还带着一股很浅淡的,仿佛是龙涎香的,暖意融融的香气,与此地格格不入,更显万分诡异。血肉模糊的一团人形颤颤睁眼,眼前先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很白,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还能白得好似凝辉,....瞳仁惊惧地猛缩。是姬循雅。
姬循雅又翻过一页,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微微蹙眉,合上起居注,抬头。
灯下看人,更显眉眼清丽。
然而人犯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张近乎于毫无瑕疵的脸了,他见姬循雅,先前锥心刻骨的痛楚顷刻间涌上心头,如见厉鬼般恐惧姬循雅又问了一遍,语调很平静,一点怒意也无,亦无不耐,仿佛他不是在审问犯人,而是在与对方谈天说地,“是谁派你们来的?”我们?人犯浑浑噩噩地想。
他略垂了下头,深入肌理的剧痛迫使他一个激灵,陡然恢複神智。
是我们,七个人。
现在除了他还活着,其余六个都只剩下了头。
剧痛通得他昏过去,又一次次地被迫醒来。
他不是每次醒来都能见到姬循雅,但次次都一一永生难忘!
“太后,”见姬循雅似要起身,他目眦欲裂,慌不择路地开口:“是太后!”
黏腻的血顺着下颌淌下。
问出了答案,姬循雅看起来依旧不满意,语气平平地问:“陛下是太后亲子,太后怎么可能对陛下痛下杀手?”他抬眼,“污蔑皇室,其罪不小。两行浑浊的泪水冲不开脸上的血
“我不知,我....我们只是奉命办事,求您明鉴,我们当真什么不知啊!!””
姬循雅静静地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的方向。
纵然知道姬循雅不是在看他,人犯还是浑身巨颤。
七个人,到最后全部招供,是太后派他们刺杀赵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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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凭借着国舅的身份掌控朝廷多年,纵然没有亲情,裴家也要倚仗帝王继续
皇帝一死,裴家还能依靠谁?
因两代帝王都子嗣不丰,宗室内已无与皇帝血缘相近的宗亲了,裴家总不会手中还握着一位皇子。
又或者,是有人想刺杀皇帝,
又想到了事情败露的可能,便事先勒令这些杀手,倘被抓,就嫁祸给裴太后。
姬循雅起身。
人犯惊恐地向后缩,腕上锁链哗啦作响。
然而姬循雅却越他而去。
人犯紧绷的身体骤地松懈。
“将军。”有军士跟在姬循雅身后,“此人要如何处置?”
自皇帝回京后,刺杀便一直有增无减。
起先姬循雅尚有亲自处置的兴致,好奇,薄怒,还略带点兴致盎然,他想知道,到底还有谁想把赵珩的命,从他掌中夺去。后来事务愈多,况且晚上还要回寝宫,姬循雅亲自来的
次数便减少好些,这次若非口供中涉及裴太后,他不会出面。
“杀了。”姬循雅拾级而上,淡淡道:“头保存好。”
这便是只留人头的意思。
下属心领神会,“是。
他穿过大半官署,走入平日用来理事的内室
姬循雅身上从赵珩处沾染的香气,已被血腥味淹没,只有在他低头
仔细去嗅闻时才能闻到一丁点残留的暖香
姬循雅不快地皱眉,本想继续看起居注,但很快有将官进入。
他放下起居注。
在听完裴家人和裴太后处皆并无异样,也未和可疑之人往来后,姬循雅微微点头,令属下继续监视。军士退下。
外面雨声趋缓。
姬循雅静静地坐着。
或许因为自出生后就被独自关着,数年被迫养成了一动不动,不发一语的习惯,纵然活了两世,除了处置公务外,他独处时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雨打窗棂。
滴答,滴答。
姬循雅长睫轻轻地颤了下。
多思易生妄想,于是姬循雅有意将所有难以想清楚,令他难捱困惑的念头皆压抑,多年来,活得也算尚可。他本以为这次就像先前无数次一般,习以为常地压下,然而赵珩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如先前无数次一样。
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后的,他无数个辗转彻夜不眠的夜晚一模一样。
沉默许久,姬循雅从袖中抽出一把刀。
刀刃纤薄雪亮,似一片月光。
刃身,倒映着姬循雅的脸。
赵珩说喜欢他。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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