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章 强行忽略(1 / 2)
第1183章 强行忽略
她很少见有男人留这样的发型,连干部都不这样打扮。
他穿一件黑色衬衫,黑色却亮堂堂的,袖口挽起,手腕上戴着好看的手表。
老赵这次可谓是「盛装打扮」而来。
心情十分激动。
这时,小丫头的大哥怯怯地开口:「你放下俺妹子。」
赵传薪意外的看了一眼他,倒是很听话的将女孩放下,掏出烟点上,吐了个巨大的烟圈问:「丫头,你姓啥?」
小丫头害怕的退了两步:「俺姓臧。」
赵传薪似乎愣住,仔细打量丫头。
半晌后,他又问:「你家有几个兄弟?」
「俺,俺家有四个,俺是老三,刚说话的是俺大哥,站他旁边的是俺二哥。」
赵传薪表情很怪,好像有点激动。
他又问:「你家住在哪儿?带我去你家找你爹娘。」
这些孩子平时很作,可见了陌生人立刻变得老实起来。
小丫头在前头走,赵传薪后面跟着,她大哥二哥和一群孩子远远吊着。
路不平坦,小丫头绊了个跟头,赵传薪就过去牵着她走。
很久很久以前,赵传薪很小,那时候有个老太太就这样牵着他「上该」赶集。
都说爷奶养孙子白疼,因为注定孝顺的是父母不是爷奶。
孙子能记住翻山越岭要去找的人,但记不住翻山越岭惦念他的人。
然而时光在此时打了个对摺。
赵传薪声音温和的问她:「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头吭哧吭哧的说:「俺叫臧美灵。」
赵传薪握着她的手一抖,然后蹲下去说:「你上来,我背着你。」
小丫头有些不敢拒绝。
男人背着她慢悠悠的走,让后面孩子能跟得上,让她大哥二哥放心。
渐渐地,小丫头不害怕了。
她听赵传薪轻轻哼唱着: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你渴望的离开,只是无处停摆……
她好奇问:「你是谁呀?」
「我是赵传薪。」
「赵传薪是谁呀?」
赵传薪想了想说:「我跟你有亲戚,我是你的小辈。」
「啊?」小丫头愣住了,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赵传薪对她说:「你家里日子过的怎麽样?」
小丫头如实相告:「俺家加上俺四个娃,日子过的紧巴巴。俺爹说了,要去关东。可有人说,关东一些地方不让去……」
赵传薪知道,不让去的地方自然是鹿岗镇和胪滨府及下辖地界。
现在重农,山东人口稠密,人地矛盾突出,务农者都想去关外种地。
关外准备发展工业,铁厂和煤矿多,意味着需要大量劳动力。关外地广人稀,黑土地肥沃,庄稼长得好,随便种也能活下去。
此处与关外隔海相望,无论坐船还是走陆地都不算远。
另外就是气候相似,山东人更容易适应关外气候。
最后,就是前清时期为了实边,大量将人口迁往关外。
有亲朋在关外站稳跟脚,会带动家乡父老也前往关外,像是连锁效应。
所以他们都想去关外。
然而此时的鹿岗镇和胪滨府太过特殊,可以说还没定性,所以不允许迁人口过去,即便迁入也要经过各种审查。
赵传薪问她:「你想去关外吗?你以后想过什麽样的日子?」
「俺想吃肉,以后俺要炼很多大油,炖菜俺就能放很多油。俺要种很多地,再也不用饿肚子……」
赵传薪背后的臧美灵,忽然感受手背温热。
臧美灵疑惑,她歪头打量,见男人的眼角有液体聚集,却迅速蒸发。
她严重怀疑他掉金豆了刚刚,有一滴滴在了她手背:「你是不是也饿肚子?你饿肚子还能长这麽高?」
她觉得饿肚子才会哭,否则人怎麽会哭?
赵传薪想起了他小时候,奶奶炒的土豆片,没别的,全是油。
半盘土豆片,半盘油。
能吃上肉以后,即便她六十多岁了,奶奶还是无肉不欢。
她七十岁的时候,还能吃两碗饭。
她穷怕了。
她到老了也还是一刻闲不住,仿佛偷得半日闲,后面就会没粮吃。
她一把年纪了,冬天出门干活在冰上滑倒,人老了骨质疏松难以痊愈。
好不容易恢复,又急着去干活。
两年摔三次,她再也没能起来。
无论怎麽劝说,也挡不住她干活的执念。
不干活就饿肚子这个逻辑,已经深植骨髓。
赵传薪是大孙子,一直嚷着要给她很多钱,带她回老家看看。
结果前面混的不温不火。
好不容易有钱了,她人没了。
他直抽自己嘴巴子,挣个几把钱?不如在她身边陪她走完最后几年。
小时候,奶奶去赶大集的时候,就是这样背着他的。
只有出了大集,才会把他放下,因为大集人多,她生怕孙子丢了,也担心被人贩子拐走。
臧美灵此时瘦的没几两肉,长的也不漂亮,乾巴巴的,不像老的时候那麽胖。
她一辈子以胖为美。
她说:「咱们是亲戚,俺家也没有馀粮给你吃啊。现在俺挨饿,你要是多吃一顿,俺哥哥也要挨饿了。」
当地重男轻女严重。
宁饿着小女儿,不能饿大儿子。
赵传薪感到喉咙哽的厉害。
他乾巴巴的吞咽了一下说:「要不你跟我走吧,这样你家里省下一份口粮,我家里能天天吃肉。」
「俺不跟你走。」臧美灵哭了起来。
离开家的恐惧,盖过了吃肉的诱惑。
赵传薪赶忙哄:「好好好,你不跟我走,那你全家都跟我走,这样就都能吃饱饭了。」
臧美灵说哭就哭,说不哭就不哭:「真的?」
赵传薪重复道:「真的,咱们是亲戚。」
臧美灵不太懂:「你跟俺们家是亲戚?」
赵传薪摇头:「不,我就跟你是亲戚。我能让你家吃饱饭,但是你呢,你想要啥我给你啥。」
臧美灵疑惑:「那你为啥对俺这麽好?俺也没什麽可给你的。」
赵传薪说:「你给我的可多了。」
被给予的时候,赵传薪察觉不到。当他成为给予者的时候,他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身后的那群娃,此时已经走在了前头。
他们时不时地回头偷看,又生怕被发现赶忙转过头去。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臧美灵的家里。
好寒酸的家,土坯加茅草的房子,房顶苫着厚厚地茅草防雨。
院子是篱笆围的,是那种小棍,趁着有水分的时候编起来。
当地的树早就在历代砍没了。
这东西不是防贼,是防止鸡鸭鹅狗乱跑的。
可惜,如今院子里什麽家禽家畜都没有。
有个供鸡下蛋的鸡窝,里面尚存几根弥足珍贵的鸡毛。
院子里有个皮肤皲裂的黝黑汉子,抬眼瞧了瞧背着臧美灵的赵传薪,沟壑纵横的老脸全是疑惑。
赵传薪跟臧福生开门见山:「我想带你们离开。」
臧福生可不像臧美灵那样好说话:「去哪儿?你莫不是想骗俺?」
赵传薪看看他编的柳条土篮子,想起了沿途枝条几乎都被折光的柳树。
又看看家徒四壁的房子。
他哂然:「你还有什麽值得我骗呢?」
这话把臧福生给问住了。
半晌,他吭哧瘪肚的说:「指不定你想骗俺们家几个孩子,指不定你是拐子。」
的确,他家里几个孩子,或许还值些钱。
屋里两人叙话。
门口,臧美灵趴门框偷看偷听。
外面院里,一群孩子围的满满当当。
赵传薪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这是第二套钱币,还有粮食统购统销的粮票。
票子按在桌子上后,赵传薪看着臧福生:「这都够买你一家老小了吧?」
他又从兜里掏出两摞大眼珠子金币:「这是四十个金币,在过去合四百块大洋。」
赵传薪又将一根金条拍在桌子上:「你再看这个。」
臧福生看的直吞口水。
屋里光线黯淡,有些瞧不清。
他凑过去仔细看,没敢伸手。
赵传薪将东西一推:「看,上手看,好好看看。」
臧福生闻声再不客气。
先点票子,然后拿大眼珠子金币咬,最后又掂量金条。
嚯……
货真价实。
臧美灵跑了进来,甩着袖子说:「爹,这下咱家是不是能吃上肉了?」
「吃什麽肉吃肉,有钱也得先紧着你俩哥哥,他们还得娶媳妇儿。」然后又看向赵传薪:「俺瞧着你是打俺们家美灵的主意吧?」
赵传薪冷笑。
他咬牙切齿的说:「她不愿意离开家里人,但我只与她有亲戚。所以,没办法,只能把你们都带走。」
他还记得,他大舅爷是个很凉薄的人,官儿迷。
他二舅爷是个废材。
他小舅爷,也就是臧美灵的弟弟一肚子坏水。
或许一切都变了。
或许,人非故人,但此时赵传薪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冲臧福生的一番话,无论赵传薪给他多少钱,臧美灵也必然受苦。
她是臧福生唯一的闺女,她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个。
臧美灵打断他们对话,眼睛闪闪发光问:「爹,这麽多钱,咱们就吃一顿肉吧,俺就吃一片,剩下都分给大哥二哥和小弟。」
臧福生重男轻女,并非藏着掖着。
可臧美灵没生气,眼中犹有希冀。
臧福生叹口气:「人家这是要带你走呢,你还吃什麽肉?」
臧美灵哭了:「俺不走。」
怒气直冲天灵盖,赵传薪霍然起身:「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你全家搬到胪滨府。第二,你全家搬到鹿岗镇。第三,你全家去西北有个叫天上飞的地方。第四,你们全家跟我走!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选择。」
说罢,赵传薪转身就走。
臧福生被震慑住。
即便是村里的干部,也没眼前男人的气势。
按照此人意思,这是选择题,不是填空题,由不得臧福生自由发挥。
臧美灵颠颠地跑出屋子,想看看那个亲戚要去哪里。
结果一出院子,就不见了那人身影。
晚上,她听见爹娘在屋里商量。
「那人啥意思?」
「怪的很。」
「啥意思?」
「说不上来。」
两口子嘀嘀咕咕。
起初商定的话题是信不信那人。
可两口子发现人家给的是真金白银。
暂且算可以信任。
他们又开始商定去哪儿。
走是肯定要走的。
西北,他们肯定放弃。
据说那里全是黄土。
现在三选一,他们将四个孩子叫进屋,问他们想去哪儿。
仨小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臧美灵说:「咱们跟着他走,他去哪咱就去哪。」
此时的百姓毫无主见。
询问子女意见,也不过是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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