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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来酒菜。新科进士依次席地而坐,都穿白衫,既有翩翩少年郎,亦有满目风霜的老朽者。
投壶、划拳一类的耍乐与此筵无关,新科进士们都很克制镇定,保持风度翩翩的仪态,饮酒也不敢过量,只因筵席首座之人明黄衣袍,袍角之龙有五爪。
他们想获得帝王的青睐,不想在帝王那里留下一个仗气使酒、肆言无忌的坏印象,饮酒只下半盏,且拿云纹广袖遮掩,不想露丑。纵然如此,筵席过半,也有人喝得满面发红,胡言乱语。
好在天成帝对此颇为宽容,不仅使人送来解酒汤,看新科进士们谨慎小心,便主动提出行雅令,沉吟片刻即出一个残对。
“好!”有人小声地喝彩。
冷芳携坐于下首,捏着暖玉酒樽,不假思索即席应对,由他而下,无不引经据典、分韵联吟。偶有被酒气搅得脑子一片空白,一时没有对出或者对的不好,便要饮一杯中物。
唇角噙笑、眼底却冷静的帝王,神采飞扬、展示才华的同年们,当夜只差一丝便圆满的玉盘,与手指间散发淡淡梨花香气的清液,一起构成了那场令人难以忘怀的琼林宴会。
毕竟日后你留京师,我赴僻远小县,彼此之间天差地别,再难有中榜之后由帝王赐宴庆贺的好事了。
冷芳携所坐的位置旁有一片连绵的木芙蓉,霜侵露凌,丰姿艳丽,蔚若锦绣。借着烛灯赏花,不管旁人欲出风头、推杯换盏,吃些小菜,自斟自酌,何其乐也。
他不好杯中之物,但这梨花酒入口微苦回甜,酒香淡淡,不易喝醉,是他最喜欢的酒。
不知不觉间,三杯酒已下肚,席间同年也倒了数十人,冷芳携犹自保持清醒,因赏花看久了烛光,两眼微酸,不经意间抬睫右望,想缓一缓眼,却与首座上没有表情的天成帝对上了眼。
冷芳携一怔。
对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清凉如水,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但看他的姿态,似乎已经盯着他瞧了许久。甚至被冷芳携发现,天成帝仍不躲不避,眼神堪称光明正大。
是觉得他看花的姿态可笑?
冷芳携很想这么认为,但经历得越来越多,他对于旁人不怀好意的注视已经越来越敏感,虽然从天成帝眼里看不出什么暧昧,他仍然警觉起来,将雪玉般的脸侧回去。
握着酒杯的手指扣紧了,心里正思索是佯装喝醉离席,还是当成什么都未察觉,一列宫装娘子端着火炙羊肉上前列菜,经过冷芳携时,其中一位脚下不稳,不慎跌倒在他面前桌案之上,杯盘狼藉,撞得酒壶倾倒,酒水溅洒衣袍。
“大人恕罪!”她忙取帕为冷芳携擦拭,小声告饶,但云纹衣袖已经湿了大半,冷芳携拧了一转,还淅淅沥沥地滴水,显然擦不干净,她的表情慌了,不知所措。
冷芳携止住她因慌乱而着急的手,曼声道:“不必着急。娘子,此处可有更衣的地方?”
她立即道:“有的,在太液池旁的水阁里,那里还备了几身干净衣裳。我让我同乡带你去。”
浑身都萦绕酒气,怎么也待不下去了,冷芳携起身告退,明知有古怪,仍然跟着宫装娘子的同乡匆匆离去。
她的同乡显然是位内监,穿浅色衣物,脚步放得极轻,沉默寡言,埋头走在最前面领路,手里提着一盏八角宫灯,照亮前路。
路至半途,沉淀了一晚的酒意渐渐上涌,将冷芳携的脸颊熏得晕红。远离了筵席,四野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得徐徐的凉风拂过道旁枝叶,摩挲生音。又走了一阵,游鲤拨动水面的声音传来,冷芳携睁着雾气迷蒙的双眼,看见太液池波光粼粼,月下生辉。
水阁里暖烘烘的,焚着香,冷冽静谧的味道拂面而来,吹走了酒意。背后一声合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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