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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州之内大片的私地不回收,不必按官田缴纳税钱,几年下来可想而知,那位远在西北的殿下囊中得有多厚,都快成一个汉时的小封国了。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下方跪伏在地、举着笏板的臣子:“西北先历蝗灾,又时遇兵祸,汉时故地可与民休养六十余年,西北之事至今不过五年,不必如此心急,还需从缓。朕知沈卿为民忧心、为国操劳,忙于政务,而立之年已过,竟无后嗣,乃至多次被御史弹劾。股肱之臣落得如此,实非朕之本心,朕心有愧意,比起遥在西北边地之民,朕眼前的沈卿,才是更需休养之人啊……”
一圈冠冕堂皇的君臣车轱辘话下来,皇帝委婉表达的其实就是这么几个意思:
你这份忠心对朕有用的时候很好,没用的时候也确实令人讨厌。既然你小子觉得自己反正没后不怕死,可以替你们那帮清流老顽固挑头在朕面前跳,那你就给我滚蛋让贤。
最终,圣上笑眯眯地提起了这几年江南道洪州府一带兴起的茶庄。
此地盛产小叶芽尖,近两年自地方风靡至京城,截至今年年初上报,茶税一例,竟超过稻米,占据江南全年总税的三分之一,实在令人震惊,圣上已然下过令,命洪州刺史贡上最好的一批至宫中,准备亲尝。若茶园一事能在他州普及,这或许能为未来朝廷财政收入,增加一项新的大例。
“相较西北,此乃大事,不可怠慢,沈卿何妨趁此机会替朕在江南走一遭,除开政事,亦可散心,两全其美,可好?”
皇帝嘴里问的“可好”,约莫等于你敢摇头就给你全家砍头。
沈明昭没有异议,他也没疯到敢有异议。
如此,户部尚书沈明昭,官位尚未被褫夺,实则失权,贬谪江南。
朝会一下,沈明昭自殿内步出,不去理会周遭同僚或幸灾乐祸、或唏嘘叹惋的神情。
身后有一人匆匆追上他:“沈大人,留步!”
沈明昭停下脚步:“宁郎中。”
自宁不羡不告而别后,宁云裳心中就一直对沈明昭十分愧疚。
无论是看着他愈发冰冷的面色,愈来愈全身心倾注在公务上的麻木,亦或是,早就知道,宁不羡当初在嫁与他之时,所抱着的就不是爱慕之心。
她有一种直觉,沈明昭的这些变化,似乎正是从五年前不羡离开时产生的。
作为姐姐,当初她居然也默许宁不羡为了保住她与秦朗的颜面而嫁入沈家,若是那时能够阻止不羡……如今让这两人落到今天这步,她真是天大的罪人!
她的话在口中打了几个转,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虽说今日之事,您实在是有些过激,但此事尚可转圜,若您不介意,下官可回府与父……”
“宁郎中不必介怀。”沈明昭看穿了她这莫名其妙的愧疚,随即敷衍一笑,“至于令尊,本官私心猜想,圣上此举,甚合令尊之意。”
宁云裳有些尴尬。
宁恒在她与秦朗达成婚约之时,便已然站入了敬王阵营。沈明昭没把她从自己的辖属内排挤出去,只是碍于圣上旨意。而如今,就连圣上也不会再偏私沈明昭了。
“更何况,此举未必不合我意……”
什么?
宁云裳听见风中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话。
再抬头,沈明昭已然衣袂带风地扬长而去,而那些往日与他交好的清流老臣们,并未跟上去。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许久,只能微叹一声。
这位刚过而立之年,朝中最年轻的尚书大人,在清晨寒风中的背影,看上去时那般萧瑟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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