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词义联想(1 / 2)
赫尔曼·格罗夫在看见西列斯的第一秒, 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当他在梦境中与幽灵先生相遇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拉米法城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时间里,他的经历复杂而扭曲。这甚至让他在刚回到拉米法城的时候, 不怎么习惯城市里的生活。
因此, 他其实也差不多遗忘了学校里这些教授、同学的容貌特征。他当然仍旧记得他们的名字与性情,那都是他在无烬之地的迷雾之中,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但是, 直白点说,他完全没注意到西列斯与幽灵先生在容貌上的相似。
……直到此刻。
他惊愕地意识到,拉米法大学的西列斯·诺埃尔教授,竟然与梦境中神秘的幽灵先生有着颇为相似的容貌!
当然, 他知道西列斯是启示者,知道“复现自我”的仪式就是这位教授的发明,但是……但是这与梦境中的幽灵先生, 依旧相距甚远。
在最初的惊愕褪去之后, 赫尔曼·格罗夫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西列斯。他身上一闪而逝的,属于无烬之地探险者才有的那种冷酷又疯狂的气质,只被教室里少数的几个人注意到。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瞧了瞧赫尔曼。
重新在教室里与这位年轻的学生相遇,这是件好事。
然而想到赫尔曼在去年开学时候那种开朗、大大咧咧的性格,西列斯也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遥遥朝着赫尔曼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立刻与他说点什么。
赫尔曼深吸了一口气,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另外一位因为西列斯的出现而欲言又止的学生, 是凯洛格。
这位来自堪萨斯公国的留学生,已经在拉米法大学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的康斯特语变得流利了许多,也逐渐摆脱了去年刚开学那种孤独的状态, 与不少同学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但是此刻, 她的表情却相当纠结与复杂。她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叠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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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列斯有一瞬间的惊讶。
凯洛格的专业就是阴影纪历史。在上个学年,西列斯也曾经对阴影纪的历史产生过浓厚的兴趣,他因而向凯洛格询问了一些相关信息,并且从凯洛格那里得到了一份书单。
同时,詹·考尔德的《阴影下的神明与信徒》,也正是凯洛格推荐给他的。
……凯洛格发现了一些秘密吗?这个念头在西列斯的大脑中一闪而逝。
他没有迟疑,很快便回答说:“当然可以,凯洛格。”
凯洛格像是松了一口气,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天的天气依旧晴朗。不过炎热的天气并不让学生们失去兴致,十来个学生仍旧兴高采烈地在教室里讨论着这个学期的社团活动。
今天的社团活动并没有涉及到具体的活动内容,而是在商讨接下来都做点什么。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之中,这些学生与彼此成为了相当亲密的朋友。
他们谈及自己的雨假生活,谈及天气与美食,谈及学业和作业,也好奇而小心翼翼地询问赫尔曼在无烬之地的经历。
所有这些学生都会在这个学年毕业,包括基础教育阶段和进阶教育阶段。或许除了赫尔曼·格罗夫,因为他早已经将许多知识忘光了,还未必能顺利毕业。
因此,他们的话题也不可避免地提及了毕业之后的工作,以及毕业论文。
西列斯只是静静地旁听着,偶尔会参与几句。
他多少有些欣慰地注意到,学生们仍旧是活力十足、生机勃勃的。那会让他感到,旧神追随者、阴影信徒,死亡与杀戮、血腥与阴影,都是无比遥远的事情。
当然,他也无意将这些普通的学生扯进来。
讨论与谈话仍旧在继续。多萝西娅过来低声和西列斯说:“霍雷肖·德怀特,他现在应该就在您的办公室外面等待。”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确认社团这边没什么事情需要他,便暂时离开,去到四楼的办公室。
霍雷肖·德怀特就站在走廊上。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拉米法大学的草坪,目光中带着一种平静的、死寂的情绪。他变得消瘦了很多,几乎瘦骨嶙峋。
当西列斯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时候,他敏锐地望了过来。他望过来的目光带着警惕与不安,但是当他看见西列斯的时候,他怔在那儿。
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隔了片刻,他才低声说:“诺埃尔教授。”
他的声音相当沙哑与干涩,像是不习惯说话了一样。他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说:“我很抱歉。”
西列斯走到了他的面前,平静地望着这个学生。
霍雷肖张了张嘴,然后低声说:“我很抱歉……发生在那一天晚上的事情。”
“你并不知情。”西列斯说,“所以,霍雷肖,不用责怪自己。”
霍雷肖露出了一个苦笑。他简单地说:“我助纣为虐。”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所以……我认为,我应该向您道歉。为许许多多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要道歉,那么应该向那些受害者道歉。”西列斯的语气仍旧平静,“我还不算是格雷森事件的受害者。”
他没吃过格雷森食品公司的食物,也没有在那一天晚上遭受什么损失。应该说,他只是调查并且解决了这件事情。
“……我的确……”霍雷肖停了停,“我的确应该如此。”
他有点挫败地垂下了头。
西列斯望着这个年轻人,片刻之后,语气慢慢温和下来。他说:“我们到办公室里聊吧。”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霍雷肖跟在他的身后。这个年轻人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
“过去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你怎么样?”西列斯问。
“只是一些讯问、一些调查……类似的事情。”霍雷肖说,“……我确实对爷爷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不,应该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我……我无能为力。
“……在一开始,我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好像都在突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霍雷肖喃喃说,他的语气仍旧带着那种轻飘飘的、如同梦境一般的感觉。时隔将近一年,他仍旧无法对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释怀。
他被迫站在发生了可怕祭祀的后厨的门口。可那真的算是“被迫”吗?
“……霍雷肖,原谅我的直白。”西列斯沉默片刻之后,就直接说,“你现在信仰布朗卡尼吗?”
霍雷肖颤抖了一下,他苍白的面孔带着一种惶然的感觉。
隔了片刻,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不。”这么说着,他仿佛也松了一口气,“……不,我不是。我从未……我或许感到好奇,但我从未……成为,旧神追随者。
“您曾经告诉过我……在那个夜晚结束之后。您曾经跟我说,‘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是的,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信仰布朗卡尼吗?或者说,我信仰过布朗卡尼吗?我诘问着那个真实的自己……那个活在真实的世界里的自己……然后我确定,我并没有。
“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些神明、这些信徒、这些历史,那遥远的故事……仅此而已。我从未信仰任何神明。”
他低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确认着什么。最后,他坚定地说:“是的,我从未。”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通常而言,人们会认为,布朗卡尼的信徒拥有着非常不错的意志。这是一群苦修士,在痛苦与自我约束之中锻造着自己的意志。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力量范畴。
霍雷肖或许的确没有信仰布朗卡尼。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他恐怕也很难在那个夜晚之后,继承家族的信仰……况且,他已经经过了往日教会和康斯特公国的检查。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意志,原本就已经经过了非常彻底的历练。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然后西列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最近拉米法城发生了什么吗,霍雷肖?”
霍雷肖迟疑了一下,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补充说:“我刚刚才离开……离开那个地方。过去这段时间,我没怎么和外界接触。”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便说:“有许多旧神追随者来到了拉米法城。他们试图在这座城市里做点什么……所以,我得确认你的出现与他们无关。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问你,你是否还信仰布朗卡尼。”
霍雷肖有些吃惊地说:“来到……拉米法城?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 安缇纳姆。”西列斯说,“毕竟往日教会的中心就在这里。但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
“……安缇纳姆?”
在那一瞬间,霍雷肖的面孔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那可能是茫然、可能是不安、可能是憎恨、可能是欣喜。很难说“安缇纳姆”这个名字让霍雷肖想到了多少东西。
……他在往日教会经受了一番折磨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参与到了旧神追随者的阴谋之中。即便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无力改变长辈的理念,但是,他毕竟在那个夜晚出现在晚宴后厨。
事实上,霍雷肖能够再一次出现,就已经有点让西列斯意外了。他原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就此悄无声息地失踪……甚至于死亡。这都是有可能的。
不说往日教会,光是康斯特公国那边,面对这个年轻人,人们就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正因此,对于霍雷肖的出现,西列斯始终抱有着一丝警惕。
……可惜他今天使用的是人偶的身体,不然本体就可以直接对霍雷肖进行一次判定,来确认一下这个年轻人的立场。
但……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望着霍雷肖。
这张苍白的、情绪变幻不定的面孔。从霍雷肖的模样来看,他像是已经彻底改变了。一年之前,那个显然出身不凡的年轻学生,变成了一个刚刚出狱的囚徒。
然而很快,霍雷肖的话也让西列斯吃了一惊。
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但是,我曾经偶然……从爷爷那边听见……他提及一些……一些事情。”他低声喃喃,像是记忆已经十分混乱,“他提及……‘阴影’。”
西列斯猛地一怔,他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自己的惊讶,只是问:“‘阴影’?”
“是的……是的。”霍雷肖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利用痛苦来帮助自己回忆,“我记不太清了……我只是有这样一个印象……‘如果……’”
“如果?”
“如果……”霍雷肖回忆着,“如果,‘阴影’侵蚀了拉米法城怎么办……是的,爷爷这么说……‘侵蚀了拉米法城’……‘如果他们来到拉米法城’……”
霍雷肖猛地吸了一口气,他惶惶不安地凝视着西列斯。
“……冷静点,霍雷肖。”西列斯依旧镇定地说,“这件事情,你告诉往日教会那边了吗?”
“我跟他们说了……任何与爷爷有关的事情,我都说了。”霍雷肖低声说,“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说法。
“这是很久之前……去年的时候,我跟他们说的。在那之后,他们只是……用各种手段,确认我本身的立场。”
……也就是说,往日教会很有可能没明白霍雷肖究竟在说什么,他们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疯了的年轻人的呓语。并且,时至今日,他们也不太可能去翻阅一起去年就解决的案件的卷宗。
西列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有点头痛地捏了捏鼻梁。
“阴影”?
当这个词出现在霍雷肖口中的时候,他感到了十足的意外。为什么霍雷肖会从克拉伦斯·德怀特那里听说“阴影”?
克拉伦斯·德怀特怎么会知道“阴影”?
他思考着,尤其是思考着与格雷森事件相关的信息。
时至今日,那些信息都显得十分遥远与模糊了,他不得不深入地挖掘自己的记忆,从头梳理起这件事情。
格雷森事件的两位罪魁祸首,博林·埃尔加与克拉伦斯·德怀特。
前者是皇宫的内务官,曾经是一名厨师,同时也是贴米亚法的信徒。后来他因为种种原因结识了克拉伦斯·德怀特,一位布朗卡尼的信徒。
他们两个一拍即合,以自己的观念重新构建了贴米亚法和布朗卡尼的力量概念,认为这两位神明本质上是一体两面,是苦行也是暴欲。
基于这个理念,他们开始了唤醒这两位(一位?)神明的行动。
十四年前,康斯特公国内部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公国那边,埃比尼泽·康斯特的信仰问题暴露,公国不得不临时更换继承人,同时也更换了皇宫内的一大批官员;博林·埃尔加趁机而入,掌管了皇宫的内务。
历史学会这边,有胆大包天的启示者意图复现旧神的力量,历史学会高层借机发难,与夏先生闹翻;观念保守的克拉伦斯·德怀特也借此当上了历史学会的长老。
想到这里,西列斯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
历史学会这边还好说,德怀特家族原本就是个知名的贵族家庭,克拉伦斯能成为长老也不算令人惊讶。
……但是,博林·埃尔加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成为皇宫的内务官?
对于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前厨师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当然,当时的确有一些旧神追随者在帮助他们,包括公国内部的一些官员等等。贴米亚法的力量恐怕很容易渗透进去。
……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与阴影信徒有关呢?
埃比尼泽·康斯特信仰暴露以及之后的继承人更换,整件事情的确显得猝不及防。但是,如果阴影信徒那边刻意做点什么,然后在皇宫内部安插一个旧神追随者,这似乎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甚至不需要博林·埃尔加做什么,或者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本质。
只需要,有一名旧神追随者在皇宫内部蠢蠢欲动,这一点就够了。谁都知道旧神追随者一定会试着做点什么,那就已经是对康斯特皇室的危险了。
而另外一个让西列斯联想到这种可能的线索,就是……那幅画。
来自无烬之地、画着一名带着厨师帽的男人,可以让腐败变质的东西变成美味佳肴的,那幅画。
……一幅画!
想想看他们现在正在调查什么。
十三幅画、十三位旧神。他们以为这群阴影信徒是从头开始行动,但是……
如果他们早在来到拉米法城之前,实际上就已经完成了一些作品呢?
西列斯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而霍雷肖睁大眼睛望着他,也没有打扰他的沉思。
博林·埃尔加和克拉伦斯·德怀特的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西列斯将这个问题抛给过去的自己。
……来自黑尔斯之家的那群胡德多卡(梅纳瓦卡?)的信徒。
发生在黑尔斯之家的事情,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沉默纪134年,胡德多卡陨落。祂的陨落,是因为祂的信徒被梅纳瓦卡的信徒带来的利益所打动,让胡德多卡与梅纳瓦卡见了一面。这一面过后,胡德多卡便陨落了。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故事。如今西列斯已经知道,当时是“阴影”伪装成了胡德多卡,而梅纳瓦卡是因为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特地约见胡德多卡。
但是这一次的会面,却是让“阴影”转而控制了梅纳瓦卡。那造成了胡德多卡陨落的假象。
……总之,无论是胡德多卡的陨落还是梅纳瓦卡的陨落,对于其信徒而言,那都意味着他们背负起了一个沉重的、可怕而疯狂的秘密。
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个秘密让这两方信徒被迫结盟。他们的观念、信仰也逐渐扭曲,他们近似成为了一个紧密的团体。
不管怎么说,欺诈与商业,听起来也像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于是,这个群体打算复活自己信仰的神明。那似乎才能让他们抛下自己多年来沉重的、可怕的负担。
在实践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尝试了许许多多的办法,但是都无功而返。因此,他们便想到或许可以利用其他的旧神追随者,来帮助他们排除或者实验一些可能的方案。
由此,这幅看似是贴米亚法的“遗蜕”,本质上却蕴藏着胡德多卡欺诈的力量的画像,去到了博林·埃尔加和克拉伦斯·德怀特的手中。
……相当复杂。西列斯心想。
“阴影”的信徒可能在其中掺了一手,毕竟长久以来,阴影信徒都一直在监视着无烬之地驿站、村落的情况。
这群胡德多卡的信徒在黑尔斯之家酝酿阴谋的时候,彼时那位神秘的德莱森先生,说不定就伪装成小丑在暗地里观察着他们。或许,也的确给出了一些提示?比如……利用画像的力量。
这是一个可能的猜想。
不过,过去事件的许多细节,对于他们如今的调查也没有太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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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两个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得到的画像,本质上使用了胡德多卡的力量,就更不必说察觉到隐藏在这群旧神追随者身后的“阴影”了。
& nbsp;……等等。
西列斯突然怔了一下。
这两个词同时出现在一个长句之中,带来了一种久违的感触,仿佛给他带来了一些提示——胡德多卡,与,“阴影”。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不确定外神的存在、在他还不知道这位隐藏的神明的本质、在他第一次踏上前往无烬之地旅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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