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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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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 在一片阴郁的墨蓝之上,摇摇晃晃的着一只孤单的货船。

像是驶向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靳朝安坐在甲板上,靠着围栏, 面朝大海,一句话不说。

他左手手里握着一面小镜子。

延悦把饭给他送到眼前,他也不吃, 给他水, 他也不喝, 无奈之下, 延悦只好把托盘放到他脚边。

她拿出医药箱来给他换药,靳朝安机械似的任由延悦摆弄着自己的右臂,酒精棉棒给伤口消毒的时候,他的睫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只呆望着远处的海面,整张脸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一点生机。

他的伤口实际上很糟糕, 当时上船以后, 还是延悦第一个发现了三哥胳膊的枪伤,把衣服扒下来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在原来那个伤口一模一样的位置, 此刻已经皮开肉绽……船上虽然也配备了医生, 但医术都不如齐优,抢救过后,医生只无奈地摇头, 说晚了, 耽误了太久, 这只胳膊基本上是废了。

胳膊废了,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懵了。

靳朝安醒了以后,没有发火,对胳膊的情况也无动于衷。

但从醒来那刻起,他也不再开口。

连后面的路线也是陶潜和彭晋两个人商量着重新规划。

靳朝安像是没有了灵魂,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手中始终握着一面镜子。

延悦猜测,当时他们弃车逃跑,所以那面小镜子,可能是灿灿落在三哥身边唯一的东西。

一想到灿灿,她的眼泪又要出来,怕被三哥看到,延悦慌忙扭过头。

她把医药箱收好,又怕饭菜凉了,只好又重新端回厨房。

路过靳舒宁时,延悦朝她摇了摇头。

靳舒宁伸手,“给我吧。”

延悦只好把托盘交到大小姐手里。

她接着去给延良换药。

靳舒宁走到靳朝安身后,她蹲下来,把盖子一一打开,里面的汤是她亲手熬的,专门给他补血的,靳舒宁端起那碗汤,汤还是热的,她一边搅拌一边说:“多少喝一点吧,你身子流了太多血,船上医疗条件有限,要是再病倒了,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靳朝安没理她,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甲板上,像是假的一样,只有左手依旧搭在屈起的膝盖处,手里握着那只镜子,镜子是翻盖的,靳朝安握着它,像打火机似的翻来翻去,轻轻地一下,弹开,又合上,又轻轻地一下,弹开,又合上……

生硬的海风吹在他的脸上,将他冷漠的侧脸吹得发红。

靳舒宁舀起一勺汤,用手托着,喂到他嘴边,她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请求,“我喂你好么?”

靳朝安偏过头去。

汤匙微晃,靳舒宁忍住眼泪,收回手,沉默地把勺子放下。

她低垂下头,双手扶在甲板上,晶莹的液体砸在上面。

她细细哽咽,“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过上这种日子,以前是我糊涂,现在我明白了,这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亲情才是真的……”

靳朝安闭上眼,只吐了一个字。

“滚。”

后半夜,延悦慌慌张张地冲进靳朝安的舱房,她大喊着不好了,“三哥!不好了!”

延悦把手里的电子设备拿给三哥看。

靳朝安点了两下,屏幕上弹出一段视频。

延良和彭晋随后冲了进来,他们本来都在阻止延悦,不让她把消息告诉三哥,没想到延悦跑得这么快。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靳朝安已经打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是康政道的人发来的,他说庄灿现在在他们手上,想要她的命,拿靳舒宁来换。

视频里的庄灿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大仓库里,她被蒙上了眼,堵住着嘴,瘦小的身躯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绳子,被牢牢绑在身后的椅子上。

她垂着头,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了。

靳朝安平静地看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脸色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白了一分。

他把电子设备还给了延悦。

“怎么办啊,三哥……”延悦紧紧盯着他。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百分之99的可能是警察做的局。

而延悦最担心的其实也不是灿灿“被绑架”,而是她的身体。

她明明应该躺在病床上的……可那群警察,怎么忍心利用她这么折腾?

连他们都能看破的局,靳朝安又怎么会看不破?

可他还是决定了,要进这个局。

身后浪花拍打着护栏,靳朝安转身走向了卫生间,他淡淡吩咐,“备好救生艇。”

延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他急着喊了声,“三哥!”

他们千辛万苦才躲避了?????各方的追捕,货船好不容易才驶进公海,就这么回去,岂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而且就这么回去,等于束手就擒,等待三哥的,绝不可能是庄灿的拥抱,而是一张带有阴谋的巨大的网,三哥这辈子都会被囚禁在这张网下。

靳朝安说:“我一个人回。”

延良还要劝,却被彭晋拉住。

他们对视一眼。

其实这个时候,不用彭晋再说,延良也明白。

他们谁都明白。

就算没有这个视频,三哥也是要回去的。

他怎么可能丢下庄灿一个人,而自己离开?

庄灿是支带刺的毒玫瑰,从她一开始出现在三哥身边,从三哥一开始带着她回到景园,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则。

延良就已经知道了。

这支玫瑰的刺就算再有毒再锋利,三哥最终也会选择将它拥入怀中。

哪怕回去等待他的将是十年的牢狱,他也要回去见她。

……

卫生间里,靳朝安正在洗脸。

他的衬衫敞开着,右手垂在袖子里,袖子宽大,胳膊一动不动,似乎只是一只空荡荡的袖管。他用另一只手洗完脸,又拿起剃须刀,对着镜子扬起下巴,一点点地剃着上面青色的胡渣。

他眯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即将要见到的人,嘴角甚至浮起了一丝超然又幸福的笑。

靳舒宁看到彭晋和陶潜把救生艇放下,准备好救生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跑进了靳朝安的舱房。

“你不能回去!”她朝他大喊。

靳朝安并没理她,他自顾挑着衣服,虽然没有几件,大部分行李都弃在了车中。

但他还是挑到了中意的那件。

靳舒宁过去,一把攥住他手中的衬衫。

靳朝安声音阴冷,“松开。”

“不能回去,你不能回去!”

“这是灿灿给我买的,你敢弄坏。”

靳舒宁立刻松开手。

可转眼她又无奈地摇头笑了。

她眼泪含着泪花,“你一直说我傻,我们两个何尝不是一样呢?你甚至比我还要傻,明知前面是她给你设的陷阱,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你以为,你回去了,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吗?不,不会的,你永远也没办法和她一起了,就算你把我交出去,你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因为你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真的觉得她爱过你吗?她若真的爱你,就会跟你走,不会这么逼你……”

靳朝安猛地抬头看向她,他眼眶通红,邪肆一笑,“一样?是她给我挡的枪!我的命是她换来的!一样?哪里一样?你告诉我哪里一样!”

靳朝安紧紧攥着衣服的手在狂抖。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把你掐死,然后曝干你的尸体,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碾碎你的根根白骨,我要将你挫骨扬灰!我要把我杀你的视频录下来,放到网络上,让千万人观看!不就是下地狱吗?我去下!我去下!就当是我欠你的。”

靳舒宁反应过来,“你要回去替我顶罪……”

她的下巴被靳朝安一把掐住,“你听好了,我这辈子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按照我刚刚说的法子弄死你,一字不差,绝不手软。”

靳朝安松开她,随后捡起衣服。

他仔细穿好,走出了舱房。

延悦延良彭晋和陶潜都在

甲板上等着他。

“三哥,我们跟你一起。”

靳朝安穿好救生衣,说不要。

延悦哭着站出来,祈求三哥,“三哥你就带我走吧,灿灿需要我照顾,别人照顾她我真的不放心呜呜呜你让我去吧。”

靳朝安看着延悦,最后点了下头。

延悦开心地擦掉眼泪,立刻去准备。

延良站出来,刚想开口,靳朝安就走到他身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每次三哥一打这个手势,就表示他不耐烦了,他们几个别说再跟他顶嘴,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延良不知道三哥要干什么,他眼睛注视着他,看着他抬起了左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前,单手替他整了整凌乱的领口,然后拍了下他的肩。

同样的动作,重复在他们三个人身上,靳朝安替他们三个每个人都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拍了下他们的肩膀。

那一下,轻轻地落在他们肩膀,却犹如千万斤巨石般的重量。

从来没有哭过的彭晋,也落下了泪来。

他知道这是三哥对他们的告别。

靳朝安最后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对彭晋说:“到了z国,找个漂亮老婆,把酗酒的毛病戒了,能做到吗?”

彭晋破涕为笑,一个直男,又哭又笑,要多丑有多丑。

靳朝安又看向延良,“我在庄园后面建了个靶场,你喜欢的,等伤养好了,就过去试试,看看合不合心意。”

“哦对了,”他想起什么,又说,“前阵子我找人在采摘园里种了好多果子,等到熟了以后,别忘了替我摘下来,尤其是葡萄。”

最后,他又看向陶潜,“这些年,让你一直在外照顾沈夏,辛苦你了。”

“三哥您别这么说,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年若不是您救了我,我早就死在荒漠上了……我发过誓的,这辈子为您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陶潜目光坚毅地看着靳朝安,保证道:“您放心,我会安全护送大小姐到达Z国,港城那边的眼线也在行动,一旦有了孩子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带回来。”

靳朝安愣住。

孩子……

他闭上眼,没什么表情地哼哼了两声。

然后便转身跳上了船。

……

仓库里。

庄灿被蒙着眼,双手反剪在椅子上,身上的痛在持续叫嚣,她在咬牙。

头发里,藏着耳麦。

警察问她是否还可以坚持。

她说可以。

“好,有不舒服及时汇报,不要逞强。”

庄灿还是那三个字,“我可以。”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部署在暗中各个点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局,是康家在警方全方位的操纵下布置的,警方为此设下了天罗地网。

今天务必都要把靳舒宁拿下。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靳朝安到底会不会来,他又会不会把靳舒宁带来。

眼看时间已经逼近,周围路况还是不见一点动静。

又过了一个小时,靳朝安还是没来。

警方出于对庄灿身体的考虑,决定临时将她撤出任务。

庄灿没有同意。

“如果没有我在这里做人质,他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她又说道:“你们都低估他了,他有能力查到这个仓库里的监控,就算你们把监控毁了,他也有别的办法看到我,所以我才要你们把我绑紧一点,把戏做真。”

当然,她知道靳朝安绝不会傻到去相信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他肯定知道这是警察设下的局。

她赌的就是他的真心。

这世上,人人都说他是冷血无情,可她偏要头铁去捂热那颗心。

当时她对万叔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万叔问她有把握吗。

其实她没有。

她若是有,靳朝安就不会抛弃她,带着他大姐走……

万叔又问她你决定了吗?

她咬牙切齿地说决定了。

可她明明决定了,为什么这一刻,她又突然后悔起来。

耳麦里突然传来声音:“各方面请注意,各方面请注意,目标出现,正在向仓库靠近,请一队做好准备。”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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