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谢首辅(2 / 2)
他这个闷葫芦的性格今天冷不丁地开口求娶,也的确有这么一层原因在里面。
这两日来,京中竟颇有些传言,传他金屋藏娇,养了位外室,谣言甚嚣尘上。
陆长策虽然没感情经验,但因为小时候冷俏得像只小狼崽子,没少被伯母婶子们欺负过,便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对伯母过多解释,进门,略净了净手,便落座于案几前,一头扎进了案头上堆叠的公文案牍里。
一埋头几乎就是大半宿。
郎君勤勉,几个下人都不敢打搅,只互相递了个眼神。以前谁能想到当初边关和野狼打滚的少年,如今竟然能稳稳当当地坐这儿坐一宿啊。
一灯如豆。
不知过了多久,陆长策似是想到了什么,这才停笔叫来边声,低声问询他前几日去谢府送话的事。
复又道:“我这里还有一株上好的老参,明天你给谢大人送过去。”
金银玉器,古玩字画送不得,谢璋也不会收。
人人知他病弱,常送些药材过去,谢璋他贪生,倒并不避讳。
为官,谢璋并非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清正之辈。
许是知晓大晋朝官员俸禄低微,为政令畅通无阻,拉拢人心,向来持模糊暧昧态度。
只不过此番贺从霖贪污案牵连甚广,同时又牵扯出右军都督汪序背地里多方需索、私设文簿,暗中与端王勾结一事,不得不慎重对待。
端王沈裕是当今圣上沈植的叔叔,曾扶持过沈植上位,地位崇高,许是谢璋近年来削藩的动作过大,如今渐生不臣之心,又手握兵权,实为谢璋如今的心腹大患。
听闻陆长策又叫他去谢府。
边声一怔。
这分明是责罚他在四太太面前话太多!
……不由委屈,四太太那性子,她要问,他还敢不答不成?
她也是真真地疼爱陆长策这位侄子。
当年,先皇老了,疑心定远侯府与二皇子勾连。
拒马关那一战太过惨
烈,包括老定远侯在内的陆家几十余口人,直到战死都没能等来援军。
先皇弃了他们。
他们定远侯一门,满门忠烈,女子也能随军上阵杀敌。
女眷们或随着一起去了,其他的,或主动或被家里迫着改了嫁。
唯独四太太刚硬,拖着独女陆琼度,硬生生强撑起了一个偌大的侯府。
直到前些年谢大人辅佐新皇上任,陆家满门得以沉冤昭雪,可那又如何?那一战陆家上下只活了陆长策一个。
自打从那人肉磨坊里滚出来,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矜贵无双的小侯爷就不见了,变得更沉默寡言,也更沉稳可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少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代价却是父兄的冤死,定远侯府的滔天血海,六万将士的死不瞑目,每每午夜梦回时,总要惊出一身的冷汗,哑着声儿叫水。
四太太心疼他心结难解,身边又没个人知心人照拂着,这几年没少忙着替他张罗亲事,这才多问了几句。
再说了,边声他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传言,正儿八经的信息可一点都没漏出去。
主人吩咐,莫敢不从,饶是心里嘀咕,第二天,边声还是乖乖地去了趟谢府。
谁愿意去谢璋府上呢?
如今,上至群臣,下至百姓人人俱他怕他,贺从霖一案传出后,人人知谢璋他心性凉薄,哪怕想抱他大腿的也此时也忍不住多掂量掂量,门庭却是又冷落下来不少。
所以,边声几乎是顺顺当当地被引进了谢府,见到了谢璋。
见到谢璋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后喝药,一边儿和亲随说着些订亲有关的事项。
“媒人都已挑好了,是个信得过的福气人。”
“祠堂也都已收拾齐整,聘礼还在清算,决计不会亏了孟娘子的。”
有人进去通报。
边声站在外间略等了等,等到一阵咳嗽声。
“叫他进来吧。”
任谁见到谢璋的第一眼,目光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如今日光和煦,春风骀荡,他却还要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拥炉而坐。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容貌。
分明满面病容,病骨支离,眉眼却过分昳丽,像寒风凛冽的白雪病梅,像沉疴痼疾之中以性命为力量绽放出的血色妖花。
好像只轰轰烈烈地开一刹那,即便芳魂凋灭,也好过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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