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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终见天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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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人听得筷上夹的菜都忘了送进嘴里,被无端打断两回,也起了火气,然而刚想开骂的人一堆上扶饮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便又纷纷缩了缩头,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行行行,不讲话本了,行吗?”

“不过话说回来,话本就是话本,怎么会有人魂飞魄散后还能够复生啊?那魔尊也忒固执,青阳宗现任宗主怎么劝都不回头,就是要寻明渊仙尊的魂魄碎片——要我说,可不就是痴人说梦么。这要是真让他成了,若说没有在阎王跟前走了关系我可不信。”

“哎呀,省省吧,都是可怜人,你是不知道,当时为了取到无尽深渊里那片魂魄碎片,他……”

还没等他们说完,扶饮便不耐地说道:“放开。”

他挣开了一檀的手,把断成四节的木筷丢在桌上,顺便扔了一袋灵石,神色恹恹道:“一檀付钱。”

说完他也没管剩下的人,转身离开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江衔暗叹一口气,低声说道:“抱歉,你们没吃饱的话就继续吧,不打扰了。”

一檀和一乐连忙道:“哪里哪里,不打扰。”

江衔礼貌致歉后也离开了。

他跟着扶饮到了二楼,快步走了上去,在扶饮关门之前抵着门框边,轻声说道:“扶饮?”

扶饮果真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江衔,喉间滚动片刻,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凭空消失,在那双安静幽宁的长眸注视低低道:“……嗯。怎么了?”

江衔笑了起来。

他重新牵过扶饮的手腕,把人拉了出来,说道:“我们去后厨搞点吃的?”

江衔的手像是某种禁锢野兽的锁链枷锁,只不过就是这么轻轻地圈在扶饮的手腕上,就将他所有的爪牙尖刺都封印了回去。

扶饮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想做些什么,但最终却忍住了。

现在前堂的餐食基本都已经出完了,后厨刚好得空,而且只要给银子,区区占用一个后厨不在话下。

江衔将后厨里的厨子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后,转身就看见扶饮已经开始在旁边的架子上挑挑拣拣,拎出要做的食材了。

江衔见他如此熟练的动作,不由得惊奇了一瞬。

他上前说道:“我来。”

扶饮动作一顿,问道:“你来吗?”

“嗯。”

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哪有让扶饮来动手的道理。

然而扶饮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他的右手皱了眉。

江衔一瞬间心领神会,他张了张右手,示意自己的右手活动自如,轻轻一笑:“没事了。我恢复得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扶饮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让开了位置,说道:“好的。”

扶饮转身将自己方才挑出来的食材放在灶台边,说道:“这些比较新鲜,可以用。你想做什么?”

江衔思索片刻,拿了番茄和鸡蛋,说道:“下点面?”

扶饮点头:“可以。”

这么晚了,他们自己再做一顿晚饭实在不划算,若要自己做的话,还是汤面简单易上手。

最重要的原因是江衔也不会太过复杂的菜。

江衔把扶饮推去了旁边坐着,自己操刀开始处理食材,然而扶饮不肯离开,他夺走江衔手中的刀刃,说道:“分工。”

江衔:“可以。”

扶饮转过刀刃,将番茄洗净切片,动作熟练迅速,刀工漂亮工整,看得江衔咂舌不已。

好家伙,这是熟手啊。

很快,他面前便摆着整整齐齐片好的番茄和蛋液。

江衔很久没有碰过灶台了,不清楚自己的厨艺有没有退步,思索片刻,他只下了一半的食材。

这样起码自己翻车了不会浪费太多,而且还能再做一次。

不多时,一碗番茄鸡蛋面便做好了。

扶饮一直站在他身旁,眼见江衔取了勺子要尝尝咸淡,一旁默不作声的扶饮此时忽然伸手接过江衔手里的勺子,并在江衔疑问的目光中解释道:“分工。只剩最后一步了,我来尝吧。”

江衔着实感到有些疑惑。

出锅之前的尝味也要分工分给他么?也没什么必要啊。

算了,反正都是小事,扶饮抢着要做便让他来了。

反正第一碗面若是没问题的话,也是先让扶饮吃的。

江衔看着扶饮饮尽了勺中舀着的汤,目光灼灼地问道:“怎么样?”

扶饮将面条盛了出来,看见江衔面上的表情,顿了顿,说道:“可以的。”

江衔开心了。

看扶饮方才处理食材的熟练程度,应当也是经常进厨房的,怎么说得是个大厨级别。

四舍五入一下他就是被大厨夸了。而且不说别的,光看卖相,还是挺有模有样的。

江衔推了推站在身边的小徒弟,说道:“你先去那坐着吃。”

扶饮嗯了一声,端着热腾腾的面找了处空着的桌子坐着。

他看着碗里冒出的热气一丝一缕地升腾在空中,悠游自在,也渺茫如烟,轻轻一碰便会散开,眨眼之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茫茫生死别经年之后,故人终是入梦来。

他就这么看着师尊站在咫尺的距离,隔着飘渺的云雾冲他弯了弯眼眸。

不过咫尺的距离,却是只要扶饮试图伸手去碰,那道轻若云烟的身影就会倏地消散。

有多残忍,有多可笑。

扶饮眼前似乎被升腾而起的水汽遮挡住了,他抬头,看见远处的江衔挽着袖子,给锅换了新的干净的水,正在旁边支着等着水烧开。

眼前还是残留着白雾,扶饮有些看不清江衔的身影,却在下一刻霍然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到江衔身后。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碰一下江衔,却在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已经在不自觉地颤抖,手脚都在发凉。

扶饮想起圈在他手腕处的手,牵着他在雪里走了一路,想起那比他体温只高出一点,却有着极强存在感的温度。

如梦似幻,如幻似梦。

江衔此时却听见了声响,一转过身来,肩膀便碰到了扶饮的手。

他着实被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扶饮吓了一跳,然而扶饮看起来比他反应更大,伸出的手颤了一下,瞬间收了回去。

江衔一怔,问道:“怎么了?”

扶饮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直直僵在原地。

江衔干脆自己上前,小心地拿起了扶饮僵硬的手,上下检查一番,没看见有什么伤口,却看见了他掌心处又许多浅淡的疤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割出来的。

江衔一瞬间蹙了眉。

扶饮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低着头,看着江衔素白修长的手,鬼使神差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江衔一愣。

扶饮低着头,半晌无声笑了笑。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释然无比,却有些艰涩嘶哑:“没事。过来看看而已,顺便把面放凉。”

江衔愣愣地看着他低垂着眼眸,转身又坐了回去。

江衔转过身去关小了火,手背上却像是仍旧被人凭空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点着一样。

扶饮迅速扒拉完了碗里的面条,起身大步向江衔走过去,见他刚要放面,连忙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面。

又被抢活的江衔:“??”

江衔面色复杂:“……分工?”

扶饮笑了:“对。分工。”

江衔:“……”

够奇怪的。

然而扶饮已经把他从灶台前赶去洗手了,江衔实在摸不着头脑,看着扶饮把未下锅的面条搁在了一旁,转身从冰镇区取了一点肥牛出来。

然后江衔便看着扶饮切好姜蒜,将还带着冰渣的肥牛洗净,和着姜蒜末一起翻炒后,然后才将番茄熬成浓稠的汤底,将过水的面条和挑出姜蒜的肥牛放进了番茄汤底里,然后盖上锅盖。

江衔:“……”哦豁。

……他好像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挑食了。

做好之后,扶饮关了火,将番茄肥牛面盛了出来,端到了桌子上。

江衔神情震惊又复杂,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一人一半?”

扶饮起身去倒了碗茶,闻言笑了笑,道:“不用。我吃不吃无所谓。你没吃多少,没有辟谷的话,晚上会饿的。”

大乘期修士,早已不需要靠任何食物维持生命体征。

扶饮就这么靠在桌旁,昏暗的灯光只堪堪照到桌前一角,他的神情藏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江衔忽然伸了勺子,要去舀一勺方才他自己做出来的汤,被扶饮制止了:“……剩的汤有什么好喝的?”

他看了看江衔吃了一半的番茄肥牛面,舔了舔犬齿,低声说道:“不好吃的话,我下次改进。”

“……”江衔说,“很好吃。我就是尝一下自己做出来的和你的究竟有多大差距。”

扶饮唔了一声,说道:“这不重要。你先吃完。”

好吧。江衔只得妥协。

扶饮将碗里的冷茶一饮而尽,看着江衔一点点吃完之后,正准备把碗筷收拾收拾,就见江衔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扶饮:“怎么了?”

江衔端起扶饮只剩一点汤底的碗。

“……等一下,”扶饮伸手试图抢走江衔手中的碗:“没饱吗?”

“饱了。刚刚好。”江衔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道:“但是你先放手。”

扶饮试图劝说他:“你……”

江衔道:“放手。”

扶饮脊背发麻,条件反射地放了手。

江衔端起碗来,用勺子舀了一点温度尚存的汤,轻抿了一口。

扶饮看着他原地凝固了三秒,然后立刻起身,似乎是想找着什么东西。

扶饮近乎无声地嘶了一下,动作迅速地倒了一碗茶,递给江衔。

江衔宛如看到了救星。

整整一碗茶水,才终于冲淡了江衔嘴里的咸味。

他看着扶饮乖乖站好立正挨打的神情,语无伦次道:“你,这,吃??”

你这都吃得下去?!

然而扶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正点头就对了。

江衔:“……”

江衔有些恍惚道:“……我说我真的只放了一点盐,你信么?”

扶饮这次毫不迟疑地点头:“信。”

江衔:“……”

江衔这回切切实实地破防了。

这味道,咸到发苦,甚至还带点奇怪的酸。

天知道他只是把能放的调料放进去而已啊,怎么就变成了恍如恶魔一般的味道。

他向天发誓,他只是把能放的调料都放了一点而已,真的只放了一点。

……所以为什么会这么咸啊!

扶饮迅速地把碗筷收拾好了,洗干净手,对着仍在恍惚的江衔,说道:“走吧,很晚了。”

直到被扶饮送回自己的房间,江衔才从那种灵魂都出窍了的感觉恢复过来。

扶饮半倚在门框上,盯着江衔看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只吃里面的果肉。很酸,但是很好吃。大块的糖块太甜了。”

江衔感觉那股能让灵魂都被咸得出窍的奇怪味道仍在口腔里经久不散,闻言生生被他诡辩的话术气笑了:“……什么啊,糖葫芦和这玩意是能比的吗?”

说完江衔自己也愣住了。

什么糖葫芦?

他为什么会联想到糖葫芦啊?

扶饮却是愉悦地笑了起来。

瑰丽剔透的异瞳漂亮至极,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他像是终于确认了刚寻回来的珍宝已是安然无恙,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扶饮温柔道:“晚安。”

师尊。

江衔却在他离开之前,忽然伸手拽住扶饮:“等等。”

“……等等。”

江衔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他把扶饮拽了进来,反手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这么看着扶饮,喉结滚动半晌,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江衔轻叹了一口气,倏地伸手将扶饮拥入了怀中。

扶饮猝然睁大双眸,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瞬。

太瘦了。

江衔拥着人,莫名地心想。

江衔道:“饮儿。”

扶饮没有应声,却陡然颤抖起来。

“怎么都不问我是不是,也不问我有没有想起来呢。”江衔轻声道。

在雪中的时候鼓起了勇气,却没有说出口。

只敢在夜晚来临后,必须短暂地分别一晚时,才敢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试图以此来笃定着他想要的东西。

“长高了,但是太瘦了。”

“不过,”江衔想了想,无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具身体还没长起来呢,你只有现在才比为师高。”

扶饮将自己埋进师尊怀里,忍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喉间的呜咽。

他从小就不喜欢黑暗,所以九重天上灯火通明。

然而整座大殿灯影重重,却映照不出一个熟悉的人影物影,偌大九重天,只有他一个人。

夜夜无眠之时,他想念师尊为他下厨,做出来的面奇特古怪却又让刻骨铭心的味道,想念雪峰上师尊用灵力维系的终年不歇的雪,想念江衔为了一条灯笼同街边摊贩熟稔地讨价还价的神情,想念夜晚趁师尊睡着的时候偷偷钻进他怀里时惊心动魄却又无比温暖的感觉。

他睁开眼是江衔唇边溢血,神情温柔的诀别,闭上眼是煞气涌动撕扯,白衣染血的仙尊身影虚幻消散的画面。

熟悉的怀抱和温度,熟悉的语调神情。

他想到发疯。

江衔的衣襟被泪沾湿了一大片,他静了半晌,温柔道:“我没有想起所有的记忆。但我……似乎记得许多同你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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