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2 / 2)
她如此回答。
“再等等。”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围。
谢知秋在等的人,只有一个。
尽管祝少卿说,齐相日后说不定也会对她产生拉拢之意,但谢知秋反复思考之后,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之所以会在齐慕先眼中有不同于以往的价值,是因为新君赵泽对她有兴趣。
如果没有这份新君的兴趣,那她仍旧和过去一样,是想踩就踩的无名小卒。
因此,无论齐慕先之后会如何行动,现在对谢知秋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把握住机会,在赵泽对她兴致正浓时,继续加深与赵泽的关系。
谢知秋认为萧寻初这个“天鹤船”的想法很好,远超她的预期。
不但极为与众不同,而且升到这么高的地方,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不愁赵泽看不见。
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
赵泽,真的会上钩吗?
谢知秋站在天鹤船上往下看,乌黑的眸子静静地扫过街上每一张她能看清脸的面容。
如此居高临下,简直世间门万物都一览无余。
忽然,她眼神一动。
这对谢知秋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当计划真的起作用时,她的声音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欣喜。
谢知秋指了指长街之上,轻声道:“来了。”
*
赵泽是皇宫中看到将军府那不同寻常的“天灯”的。
他
本来正在垂拱殿接见官员,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当着他的面吵得不可开交,这两人一边吵还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他,多半是观察他的态度。
赵泽尽力听了两人吵架的内容,但说实话他当皇帝的天赋普通,听了半天还是一知半解,只好和稀泥。
正当他打了个哈欠,开始对皇帝的身份感到厌烦,脑海中忍不住开始浮现梁城夜间门的灯会、茶馆里热闹的人声、戏台上有趣的唱曲时,忽然,门口站岗的太监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赵泽这个人耳朵贼尖,尤其他这会儿心思不在正事上。小太监这么一点响动,照理来说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但赵泽偏偏就听到了。
他立即绕到门口,欲与小太监勾肩搭背:“出什么事了,说给朕听听?”
赵泽本没什么恶意,但小太监却自觉犯下殿前失仪的大错,当场惊恐跪地:“陛、陛下,是、是……”
小太监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如果说出来,是能让陛下息怒,还是让陛下觉得他在找借口、以至于进一步动火?
小太监惊惧之下,半天做不出决定,但他不时往远方天空瞥的眼神已经让赵泽觉察出异样。
“怎么,天上难道有龙?”
赵泽一边随口打趣,一边往小太监视线的方向望去——
下一瞬,当他看到那远方的天灯和白鹤船,赵泽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双目放光,惊喜地脱口而出道:“天啊,那是什么!”
*
两刻钟后,当朝天子毫不犹豫地赶走找他评理的朝廷重臣,派出一队人,往那巨大天灯的方向去了。
不久,在圣旨的要求下,天灯的主人携带着那盏“天灯”,入宫面圣。
“萧大人,请进去吧。”
来到垂拱殿外,小太监示意谢知秋入内。
谢知秋回以颔首,踏过门槛进入殿中。
这是谢知秋第一次独自入宫面圣。
第一次,还是金鲤鱼那会儿,她去集市砍完所有鲤鱼,捧着烤鱼跪在宫门外求见天子。
而如今,虽说仍是她有意谋划,但这回是皇帝主动召见她,而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也换了新人。
谢知秋行礼,唤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中,一年轻男子头戴展角幞头,身穿朱色常服,背对谢知秋垂袖而立。
他听到谢知秋的声音,竟“噗嗤”一笑。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说:“免礼平身。”
“谢圣上。”
这时,只听皇帝饶有兴致地道:“萧寻初,你何不抬起头来,看看朕是谁。”
赵泽半个月前为了考察谢知秋,曾跟着大理寺少卿祝维平去过大理寺,尽管当时他与谢知秋并未说几句话,但两人理应是见过面的。
谢知秋依言抬头,当她看清当朝天子的脸时,明显吃了一惊。
但她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慌乱,只是按部就班地打算跪下,冷静地道——
“
臣竟不识天颜(),前些日子失礼于圣上——
哈哈哈?[((),不必。”
赵泽大笑。
他微服私访,有一定原因就是喜欢看不认识他的官员发现他是皇帝时大为吃惊的表情,而谢知秋这样的反应,无疑是令他满意的。
赵泽道:“朕之前在大理寺并未表明身份,就是不希望你们知道是朕以后,表现得过于拘谨。”
谢知秋不卑不亢,静立不言,像是还没有完全消化的样子。
事实上,谢知秋当时就猜到了赵泽的实际身份,但她不可以表现得太平静,以至于坏了赵泽的兴致。同时另一方面,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慌张谄媚,那就太普通、姿态放得太低了。
她打算成为赵泽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两人的关系至少表面上要接近于平等,那她才是一个与众不同、能与赵泽推心置腹的“人”,而不是赵泽随地可见的那种对他卑躬屈膝的官仆。
果不其然,赵泽喜欢谢知秋这样的态度,甚至没觉得谢知秋保持一点高傲有什么不对。
他走到谢知秋面前,缓缓绕着谢知秋转,笑道:“萧寻初,朕不瞒你,朕对你很感兴趣,先前在大理寺一见,朕对你印象也很好。不过……”
赵泽说着,眼神一亮,惊异地看着谢知秋,说:“当朕得知乘在那盏天灯上的人也是你的时候,还是十分意外。”
谢知秋适时地道:“圣上见笑,臣今日不过是闲来无事,与内人一同做了点小玩意打发时间门而已。”
赵泽闻言,却更加惊讶:“萧爱卿,你这个人,成亲和考状元都能闹得惊天动地,当官三年就能让百姓将你当戏文传唱,在大理寺能一天批完上百份旧案,听说当年你还敢披头散发进宫见我兄长,现在你一句打发时间门,就直接上了天。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谢知秋看向天子。
赵泽对上她的视线,不由微微一凛。
这“萧寻初”给人的感觉的确奇特,“他”如此沉静,只要看着这双眼眸,就会觉得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谢知秋说:“陛下过誉。在臣看来,陛下也与常人有诸多不同。”
“哦?”
赵泽略一扬眉。
其实赵泽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他对自己的性格颇为得意,所以谢知秋这一句话,直接说进他心坎上,虽不是恭维,但比恭维更令他愉悦。
赵泽问:“你觉得朕哪里与常人不同?说说看。”
谢知秋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却愿意放下架子,低调地洞察百官之态。且陛下讲话,皆是有一说一、平易近人,不讲虚礼和场面话。另外,臣自幼行为怪诞,世人皆认为臣玩物丧志,陛下却认为臣独特,还愿意召见臣,实在想法开明,迥异于凡俗之辈。”
夸人的话谁都会说,可虚伪的马屁只会让人厌烦,唯有恰到好处地合上对方的心意,才能拉近两人之间门的距离。
果然,谢知秋这句话说完,虽然赵泽没有明着表示认同,但他脸上笑容未减,看谢知秋的眼神也更友好了三分。
这是一种微妙的态度变化。
一人心照不宣,但各自已经表露出“我们好像合得来”的意思。
谢知秋见火候已到,主动相邀:“陛下所言之‘天灯’,臣已带进宫来。陛下若有兴趣,可要一同乘坐,与臣上天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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