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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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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难怪她们稀奇。”

丫鬟回忆着说。

“大小姐最近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她为人和善多了,笑的次数也多了。上回我代雀儿去给大小姐梳头,大小姐还对我笑了笑呢。”

听到这里,知满却是愣了愣。

“是啊……”

知满口中附和,可眼神可不像开心的样子,反而有些迟疑。

“姐姐最近对我也比以前好了,不仅每回都给我准备各种好吃的糕点,还不敲我头了,每回我去找她,她都会夸夸我。”

知满说出来的都是好事,可看她的表情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贴身丫鬟不免惊讶。

“小姐不高兴吗?这不是说明,大小姐越来越认可二小姐您的优秀之处了吗?”

“不……”

说起来好像是不错,表面上看也很好,知满也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可不知为何,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她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姐姐现在对我更好,可我总觉得她和我之间的距离变远了,她对我笑,也像是刻意装的。

“我现在有点心吃,有夸奖听,姐姐对我很好,可是我……”

还是想要原来的姐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连知满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这么想?

姐姐明明一直就是姐姐,根本就没有换人呀?

正当知满迷惑的时候,贴身丫鬟也若有所思。

她说:“不怪小姐奇怪,大小姐最近是有点不同寻常。不止是性情,好像连举止习惯也和以前有点不同。

“大小姐最近总是闷在屋里,书看得也少了,反而时不时拿着老夫人送的那块姻缘石琢磨。

“大小姐以前最不耐烦老爷和老夫人提什么议亲的事了,现在却隔三差五跑月老祠。

“还有,我听大小姐身边的雀儿说了一些怪事。

“她说大小姐最近更衣沐浴,全都闭着眼睛!

“大小姐还在自己窗边放了一把米,像是打算养这附近一带的麻雀,所以近日府里鸟儿雀儿的都变多了。”

知满皱起小脸。

她迟疑道:“姐姐最近……难道遇上什么事了吗?”

贴身丫鬟见二小姐满脸担心的样子,反而笑了。

她故意打趣道:“大小姐……会不会是终于开窍,有意中人了?”

知满大惊:“怎么可能?!”

“不可能吗?”

贴身丫鬟哧哧地笑了两声。

“祈祷姻缘、养雀儿、爱笑,这不都是闺中小姐常有的表现吗?虽说大小姐表现得也不是特别明显,但大小姐以前性子就太冷了,现在这般,也算十分柔和了吧?”

知满没接这话。

只是她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偶然看见姐姐时、姐姐一个人面红耳赤的模样。

不知为何,知满感到有些许不安。

*

这个时候。

谢知秋闺房中,小香笼由侍女点上,淡烟袅袅,散发草木香。

萧寻初坐在桌前,面色凝重,正在反省自己。

扮演谢知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认识谢小姐,知道她喜爱看书,不说话、不爱笑,素日喜静,唯独宠爱妹妹。

这些表面上的功夫,他都能做到。

只是仿形容易,仿神艰难,而且许多个人的小习惯,几乎没办法完全改掉。

自从来到谢府,萧寻初已经尽量不说话,也尽量不笑了,他微笑的次数甚至不到以前十分之一。

可纵然如此,每当他在自己认为无关紧要的时候微微上扬一下嘴唇,对面的人就会立即露出万分惊愕的表情,仿佛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行为一般。

最近他甚至偶然听到小丫鬟们私下在议论“大小姐最近脾气好到出奇”之类的事。

……谢知秋以前对人到底是有多冷淡啊。

他和谢知秋相处的时候,明明觉得还好啊。

不过,这种诡异的地方还在其次。

毕竟一般人没那么容易想到灵魂交换这种怪事,还算安全。

而对萧寻初来说,眼下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他没有办法适应谢小姐的身体。

他举起自己的手。

入目的是一双素手,十指纤长葱白,指甲未染,但甲尖修得圆润光滑。

右手无名指中间与虎口都有一层茧,这是手的主人经常握笔留下的痕迹。

他试着将手掌合拢,五指便随之收进掌心。

掌心传来与他昔日截然不同的触感。

这手……

好小,而且好软。

即便他不断催眠自己去适应,这种种不同仍在提醒他——

这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这是女孩子的手。

这是……谢知秋的手。

光是想到这一点,萧寻初就不受控制地窘迫,似乎连握紧自己的手,都是一种逾礼的冒犯。

——谢知秋说得对,她看出来了,他因为她的女子身份,无论是对看起来像她的身体,还是对她真正的身体,都难免有些拘束。

萧寻初非常不擅长与女子相处。

他没有姐妹,只有一位兄长。

被送进白原书院学习以后,身边同窗皆是男孩。

在认识谢知秋之前,他对女孩几乎没有概念,而且即使是通信两年的谢知秋,他们也仅在非常年少时见过一面。

以方国的习俗,婚姻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轻男女互见一面都困难,这在萧寻初看来当然有点过了。

但不盲从规则是一回事,道德与尊重又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随意看女孩的身体是不对的,随意触碰女孩的身体更是不对的。

而当这具身体变成了他自己的身体,道德和实际情况之间就出现了巨大的冲突。

他必须要操纵这具身体,他难免会碰到这具身体,可内心的另一端,又在说这是不高尚的行为,他不该这么做。

手还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

这具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和他原来的身体完全不同。

这身体过于柔软、纤细,他不清楚谢知秋自己是怎么看的,但在他看来,这身体几乎上上下下都是禁忌,哪怕多看一眼都要蒙受内心的谴责。

若是萧寻初真的完全光明磊落,真的内心坦荡,他或许还不至于如此煎熬。

但问题是,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谢知秋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

他并非真的完全不好奇她的身体,并非真的不会对她产生任何超越友谊的感情,并非真的对她毫无欲望。

他只是在克制。

而每一次过于接近她,他都不得不赤.裸地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重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肮脏和龌龊。

他的内心没有他展现给她的样子那么高洁,他有很多他本该极力避免的想法和念头。

两人见面的时候,尚且还好,因为他们至少会在视觉上恢复本质的样子。

可当他完全是谢知秋的时候,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面对这种欲望与道德的拉扯。

纵使谢知秋之前在语言上提醒了他不要过于介怀,可事实是萧寻初不敢不介怀,也做不到不介怀。

这是他给自己设下的枷锁,只要他把自己锁得紧一点,谢知秋就能安全一点。

萧寻初捂住眼,叹了口气,试图得到喘息。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有丫鬟在门口道:“小姐,老爷请你过去!”

萧寻初一顿,回神应道:“好。”

能到有人去的地方也好,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至少也有人能盯着他,让他能暂时把精神都集中到“扮演谢知秋”这件事上,暂且忘掉其他。

他调整精神,模仿谢知秋摆出淡漠的表情,起身外出。

*

一刻钟后。

“姐姐!”

知满抱着本书半跑半走来到门口,她本是想来与姐姐聊天的,可往窗中一看,却见屋里一片静寂,居然没有人。

“咦?”

知满有些意外,她以为姐姐这个时辰都会在屋中。

当知满探头探脑地找姐姐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本意是想帮她一起寻人的,可刚一转头,倒看见了稀奇的东西,眼前一亮,欣喜道:“二小姐,快看!”

小丫鬟似是怕惊扰到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

知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呀”了一声。

只见侧面廊前窗棂之下,有两三只小麻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地啄食。

大小姐近日不知为何起了兴致喂麻雀,总会在窗前留些香米,有些小鸟发现了这个地方常有吃的,就时常过来。

今日这几只,大抵也是如此被引来的。

这些雀鸟儿精明得很,被人喂得多了,就有点不怕人了。它们瞧见知满和贴身丫鬟了,但还在原地站着,并未立即飞走。

这种圆滚滚的小鸟最招小姑娘喜爱,知满见了,自想凑近看看,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谁知这一步,便是最后的界限了。

知满刚迈步子,小鸟一改之前淡定的样子,呼啦之下,全都振翅飞走!

“啊——”

知满眼见麻雀们飞走,发出遗憾的声响。

“二小姐!”

这时,小丫鬟看到一物,疑惑地走上前去。

“这是什么?好像是从刚才一只麻雀身上掉下来的?”

“什么?”

知满好奇望去。

丫鬟已经那地上那物捡起来了。

“这是……字条?”

丫鬟一边说,一边将那折起的纸片展开。

“初三,月老祠……?”

丫鬟下意识地将纸片上的字读了出来,眨了眨眼:“月老祠?是大小姐常去的那个临月山的月老祠吗?初三?可小大姐还没定下回去月老祠的日子呢。怎么会有这么一张东西从麻雀身上掉下来,倒有点像是……信……”

那丫鬟说着说着,脸色一变,忙捂住自己的嘴。

“胡说!”

谁料知满反应比她还快,她对这种事情无比敏感,丫鬟甚至只是说了个“像”,她就跳了起来,迅速强行扼住对方话头!

知满面色大变,她最近一直在随老夫人和夫人学管家之学,年纪不大,气势倒是拿出了十成十,立即呵斥道:“我姐姐向来清白守礼,你休要胡乱编排谣言污她声誉!你这嘴若再敢乱说半个字,我便让祖母卖了你!”

贴身丫鬟吓坏了,自知失言,连忙闭嘴站到旁边。

知满则立即抢过她手里的纸片,自己亲自看。

然后她这一看,便松了口气,气场也缓和下来。

“这是我姐姐自己的字。”

她一边说,一边将身体探进窗内找了找,拿了一幅谢知秋写的字出来,一起摆在贴身丫鬟面前。

只见知满拿的那幅谢知秋的书法上有个“月”字,和纸条上的“月”字放在一起,横竖勾都写法都一模一样,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知满说:“姐姐上回去送甄先生时在车上晕了以后,头疼一直没好,许是怕误了下回参拜月老祠的日子,这才找了张纸把想法记了一下,至于麻雀……麻雀怎么会送信,多半是从我姐姐桌上将字条带下来了。你可别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了。”

贴身丫鬟见此铁证,羞得面红耳赤,连连认错道歉。

“算了。”

知满扭开头不高兴。

她想了想,说:“姐姐不在,那我们过会儿再来吧。”

“是。”

丫鬟应声。

两人离去。

只是,知满低头的时候,面上并未真的轻松,反而飞快晃过一抹忧色。

她眨了眨眼睛,飞快掩去异样,挺直后背,以练习多时的淑女姿态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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