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1 / 2)
第809章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言官们反对吉福总督府,毕竟都到非洲南部了,海程超过了两万里,那麽远,当地也没有什麽值得大明青睐的特产,跑那麽远建立一个总督府,实在是有点过于激进了。
而且投资不小,国帑内帑都没银子,朝廷还拦着陛下不肯举债,投资从哪里来,就成为了一个问题,言官们当然会严词反对。
可是,麦哲伦海峡被封锁,吉福总督府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新日运河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而且三五十年的工期,实在太久了,通过西洋丶大西洋绕道泰西,也是一条路。
「王谦,你稍微收敛一点,有些时候,手底下松一点,别四处树敌,钱又不是你的。」王崇古说起了王谦的燕兴楼交易行事务,这个活儿,太得罪人了。
王谦颇为郑重的说道:「我知道爹的意思,但我不会改变。」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怎麽越活越像海瑞了?这天下,哪有那麽多事,乾乾净净的?」王崇古十分无奈,儿大不由娘,王谦年纪大了,王崇古真的管不住了。
王谦深吸了口气十分坚定的回答道:「他们最好能杀了我!那姚光启为了几千斤的海带,都能拼死挨海寇一刀,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他尚且能够如此豁得出去,我也能!」
「我去燕兴楼了。」
王谦拒绝跟王崇古继续交流,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跟姚光启的战斗,从当初的阔少,比拼到了官场之上,不仅仅是立功,还有一些看起来有些空泛的虚无理想,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王谦抵达了燕兴楼后,召集了所有燕兴楼的吏员,在燕兴楼五层开了个小会。
王谦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今天说几个条件,有以下几个特徵符合任何一个条件的民坊,就不用往我这儿报了,我不会准的。」
「除非你们能说动陛下,让陛下下圣旨,否则,在我这儿,就过不了。」
「第一,熟练匠人没有身股,这些个股份,就只在东家丶东家亲眷丶大掌柜丶掌柜亲眷手里打转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二,利润已经没有了明显增长,甚至开始下滑,多数靠东家人情维持利润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三,在入市之前,突然对主要股东进行了大规模分红,导致了帐面银钱不足支撑经营,以补充流动性为由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四,民坊利润来源过于单一,利润单一来源超过了一半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五,民坊主营,是为朝廷衙门当买办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六,要对资产进行亲自调研,哪怕是他的铁矿丶铜矿在绝州丶在泰西,都要亲自前往探查,确定为真,含糊其辞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七,无法进行穿透,找不到真正控制人,只能找到代持经纪买办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八,不能提供完税票证,没有通过稽税院稽税,有逃税漏税记录者,不必报闻,不准。」
「第九,直系三代以内,有钦犯者,不必报闻,不准。」
「九不准!谁报上来,自己去北镇抚司接受缇骑审问!」
身股制在大明已经非常普遍了,就是熟练工匠也是民坊的主人之一,虽然持有少量的股份,而且多数都是虚假的,没有决策权,只有分红权,但这已经足够了。
身股制的分配,比雇佣关系更加可靠合理。
身股制是鼓励生产积极性丶积极改进生产工具丶提高生产效率和生产力的新的生产关系,这是在自由雇佣生产关系之上的一种生产关系。
熟练工匠没有身股,代表着这个民坊没有什麽前途,没有任何生产积极性。
第二条的人情生意,是垃圾中的垃圾。
比如前段时间,王谦就否了一家民坊,这家民坊完全靠着自己的小舅子,在宁波远洋商行做供给,今天这小舅子在,买卖在,明天小舅子锒铛入狱,这生意立刻就没得做了,树倒猢狲散,留下一地鸡毛。
第三条上市之前大规模分红导致流动性不足,这根本就是准备把民坊卖给燕兴楼投资者了,买这些有价票证,买着买着就能买成大东家了。
第四条利润来源过于单一,代表着该家民坊兴衰荣辱,和这个利润来源方,高度捆绑,这里面九成九有利益输送,九成九是门槛买卖,我能别人不能,就是门槛。
比如去年,海瑞海总宪,对南衙龙江造船厂进行了反腐抓贪,就抓到了十四家这样的民坊。
第五条给朝廷丶衙门做买办,主要是回款太慢了。
衙门比较僵化,有的时候,给朝廷衙门干活的买办饿死了,朝廷衙门批下来的银子,还没走完流程。
层层审计造成了极大的僵化,这类民坊暴毙的可能性,比王谦死于刺杀还要大。
陛下这种先给钱的金主,可不多见,所以这类的工程,都是大工鼎建,是皇帝拨款,六部督办,从快从速从优的奇观,基本不会有大问题。
能做陛下生意的那太少了。
第六条对主要资产瞒报,不提供确切的信息,含糊其次,这根本就是来骗,来骗燕兴楼的银子来了!
王谦就吃过这个亏,山东一家民坊,说养了几万亩的海带,结果过会后,这些海带就染病全都死绝了,次年海带又神奇的长了出来,最后王谦直接给它停了,调查清楚后,发现压根没有海带,就是硬骗。
这一类,王谦直接举报到稽税院,让稽税院缇骑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去了。
第七条,无法穿透,不准,和第六条一样,来骗银子的,自己实控找些代持,还不想朝廷追责,那这市场,你不能入。
出了事是要找责任人的,谁做的孽谁收拾。
第八条,有完税,代表着经过了稽税院对帐目的严密审查,帐目大抵是可以放心的,再对主要帐目,审查一遍,九成九不会出问题。
第九条,案犯就别到燕兴楼凑热闹了,在这个违法可以用银子赎罪的年代里,能留下案底,都是重罪涉及到了刑名的恶性犯。
「九不准会不会太严了?」一个吏员颤巍巍的伸出手来,低声说道:「那明公要是托人来说,也不准吗?」
王谦歪了歪头,看着那吏员说道:「谁派人来游说!你们告诉我,我去告诉陛下,让陛下找他们说去!」
「咱们惹不起大臣,大臣就惹得起陛下了?扰乱人人做船东的市场稳定,就是在扰乱开海大业,就是在反对万历维新!就是在谋反!」
王谦扣了一连串的大帽子出去,他也是个进士,也是个士大夫,贱儒会的那些,他也都会!
要麽不干,要麽做绝!
这就是王谦这个纨絝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都撕破脸了,还想着你好我好,客客气气,那为什麽还要撕破脸呢?
「王御史,我这里有一个案子,是王次辅托人送来的。」一个吏员用十分低的声音,拿出了一份案例,递给了王谦。
此言一出,燕兴楼西花厅内,安静到了极点,掉根针都能听到。
你王谦不要说的那麽大义凛然,这眼下,你亲爹派人推荐的案子,要你行个方便,你行不行方便?
王谦看完了案例,越看眼睛越亮,他一拍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好好好!诸位,咱们联名上奏,参他王次辅一本!这九不准,正好缺个祭旗的!来来来!人人有份!」
吏员们面面相觑,大家都很了解王谦,知道老王家有点家门不幸,老爹给儿子挖了个举人舞弊的坑,想升转只能走幸进的路,别无他途,儿子天天气老爹,七星环首刀的京师风景线,也是闻名遐迩。
但是,能父慈子孝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这不仅不给行方便,还要弹劾!
王谦这弹劾的奏疏,写的可谓是十分丝滑,行云流水丶一气呵成,就像是成竹在胸,早就有成稿了。
「这不合适吧,怎麽说,王次辅也是御史父亲,这自古亲亲相隐,这麽直接弹劾,是不是不大好啊?咱们否了这个案例就行。」一个御史看王谦来真的,站出来折中了。
御史丶吏员们,就是要王谦表个态,你爹有人情,你给不给方便?如果你爹的人情都不给,那就是公平,一视同仁,那没的说,大家都没意见,九不准就九不准。
很多的法条的败坏,都是从上而下败坏的,而不是从下而上,在修税法的时候,就已经讨论的非常明白了,既然王谦连亲爹面子都不给,只给陛下面子,那就没什麽好说的,制度可以推行。
他们没想到,王谦还准备弹劾王崇古,这就出现了子告父的奇景。
不过这也没什麽,张居正也被自己的学生给弹劾过,算是同病相怜了。
这年头,天地君亲师,师生关系,这弟子是半个儿子,张居正也被弟子弹劾过,王崇古这现在被亲儿子给弹劾了。
王谦吹乾了墨迹,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大声说道:「哈哈,你们不敢,我就自己弹劾,要是有点胆子,就签字,他王次辅,现在七星环首刀舞不动了!」
大明朝堂不都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王崇古也免不了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出面游说之人,和王崇古有关系,但也没有那麽大的关系,大抵就是若即若离丶懂的都懂的关系。
这事儿,就是捅到朝堂上,王崇古只要咬死了不是自己授意,言官都拿他无可奈何。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日后王崇古和张居正吵架,张居正只需要一句,你被你儿子弹劾过,王次辅根本没办法还嘴了。
「没人签字吗?」王谦把写好的奏疏传了一圈,发现这些御史吏员,没一个写自己的名字。
「王御史,您得罪了王次辅,顶多回家跪两天宗祠,我们得罪了王次辅,那明天恐怕会因为左脚进门,被流放椰海城了。」一个御史解释道:「您也别为难我们了。」
「那倒也是。」王谦将奏疏递给了司务说道:「送通政司奏闻朝廷。」
奏疏一旦递给了司务,表明弹劾流程正式开始了,代表着王谦弹劾自己亲爹的事儿,开始走行政流程了。
按照大明既定的规则,一旦开始走流程,这件事就必须弄个明白,尤其涉及到了大臣的问题。
王崇古见到了弹劾奏疏后,差点气晕在了文渊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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