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气到动弹不得的狗(1 / 2)
第810章 气到动弹不得的狗
天然金块,也就是俗称的狗头金丶马蹄金,是寻找金矿的重要线索,而绝州一次性就发现了超过三十块的天然金块,这对大明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这代表着大明有可能系统性的解决千年以来的经济顽疾:钱荒。
钱荒是大明从小农经济蜕变到商品经济的最大阻力,尤其是海外流入大明白银一旦减缓,地主老财们会下意识的把银子攥在手里,市场钱荒进一步加剧。
自朱翊钧登基以来,他就一直要面对这个问题,钱荒时不时就要给朱翊钧一个脑瓜崩,提醒他,大明要开海,不开海就没有货币用,不开海,就靠着滇铜那点铜钱,根本撑不住整个大明的货币需求。
大量黄金的发现丶采冶丶收储,只要这些黄金堆积在国帑丶内帑之中,大明宝钞就有了现实意义的锚定物。
朱翊钧对着殷宗信,非常真诚的说道:「大明宝钞的锚定物很多,户部有宝钞锚定疏,最重要的还是金银铜的存量,只要朝廷有足够的金银铜,大明就可以发钞,来保证大明有足够的货币使用。」
「大明以前把盐引当钱用,内官去宣旨的时候,也会收盐引,这是货币匮乏的直接表现。」
「绝洲的黄金,朕只能对吕宋总督府说抱歉了,这些金子,要收储在内帑发钞,即便是吕宋总督府发现的,朕也不能把金矿赏赐给吕宋总督府。」
和把铁矿赏赐给了陈大壮不同,金矿朱翊钧没有赏赐给吕宋总督府。
铁矿山需要的是守矿人,绝州西部,就是真正的绝地,但东南部的自然禀赋是极好的,最少能养上千万人的自然禀赋。
情况不同,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朱翊钧提前说了抱歉,这个金矿,关乎到大明货币安全,无论如何,都要朝廷直接控制,而不是像吕宋十二铜镇一样,全都交给吕宋总督府打理。
「陛下圣明。」殷宗信倒是颇为无所谓的说道:「陛下,父亲既然让臣带着这些天然金块入京献祥瑞,也是这个意思,父亲总说,再大的财富,无法长期掌控,那就不是财富。」
「吕宋总督府其实十分孱弱。」
关于是否要奏闻朝廷,在绝洲发现了超大金矿这件事,吕宋总督府经过了极为充分的讨论,最后选择了献祥瑞就是结果,理由很多,最大的一个理由,就是吕宋总督府掌控不了这泼天的富贵。
把握不住,跟在朝廷丶皇帝的身后吃肉,才是正确选择。
吕宋总督府看起来挺强,有三千客兵,超过三万人的牙兵,拥有快速帆船吕宋号一艘,五桅过洋船六艘,马船六十艘,但这支战力强悍的军队,如果没有大明腹地的支持,根本无法组建,也无法维系下去。
就这些船,马尼拉造船厂根本没有能力妥善维护,而且马尼拉造船厂,也没有营造五桅过洋船的能力。
没有了枪杆子,吕宋总督府和总督府庇佑的汉民丶汉乡镇丶十二铜镇,全都会灰飞烟灭。
「顿顿饱还是一顿饱,臣还是能分得清的。」殷宗信很年轻,他更加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态度,言简意赅,他们家想背靠大明,顿顿饱。
守不住的财富,再大也不是自己的。
他是吕宋总督府的继承人,云南黔国公府就是他们家最好的榜样。
这金矿的事儿,偷偷去采挖,瞒不了多久,毕竟南洋那麽浅的池子,突然有了那麽多的黄金,需要解释清楚,一旦事情败露,大明腹地和吕宋总督府交恶,受害最大的是总督府。
「那这个地方,你们探索的时候,都叫什麽?」朱翊钧看着绝洲堪舆图东南角的位置问道。
殷宗信赶忙说道:「金池。」
「好,遣石隆侯邓子龙前往,筹建金池总督府。」朱翊钧拿起了朱笔,在堪舆图上画了个圈,才继续的说道:「朝廷要七成,其他产出,金池总督府和吕宋总督府自己分帐就行。」
「臣叩谢皇恩。」殷宗信再俯首,感谢皇恩浩荡!
靠着大明朝廷才能站稳的地方,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划拨了三成的金矿收益,这是天大的圣恩。
「土着,都弄到矿上挖矿就是。」朱翊钧看了眼中书舍人的位置,中书舍人没在位置上,大抵是如厕去了。
中书舍人们很清楚,把君圣臣贤丶上下一心,大明又探索发现了巨大金矿,为发钞奠定了信誉基础记下来就足够了。
分帐丶土着问题这类的事儿,就不必那麽事无巨细了。
「臣遵旨…」殷宗信有点五味杂陈,哪怕是他父亲一直说,陛下非常特殊,但殷宗信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觉到了这种特殊。
大明官僚系统是一个非常精密的机器,这个机器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机制,就是非常擅长把一件恶事,分解成无数个合理合规的小流程,让执行的基层,担负起所有的责任丶罪恶丶骂名,让皇帝圣名无损丶功业无亏。
这种方式,皇帝自然可以获得好名声,但唯一的问题是,没有人要为具体的道德败坏和丑恶负责,因为是集体作恶。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大明百姓都恨贪官污吏,恨却只能恨这个集体,恨不到具体某个人身上,因为穷民苦力们,根本找不到自己不幸的根本来源,连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只能恨官员这个政体了。
所以,百姓们对任何官员被斩首示众,都拍手称快,这不是愚昧,这是悲哀,恨不到具体人的悲哀。
陛下不太一样,这些罪孽业障,皇帝总是自己担起来,日后冤魂都找皇帝就是,毕竟是皇帝下的命令。
这就是陛下常常在邸报上说的:政治担当,想成大业,要荣辱功过全都一力肩负,畏首畏尾,只会一事无成。
「宗信啊,你们那个汉乡镇,真的有像海一样的椰树林吗?」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殷宗信笑着说道:「有,吕宋汉乡镇有好多好多的椰树,一望无际,公主殿下在吕宋画了一幅画,还请陛下过目。」
盈嘉公主朱轩嫦嫁到吕宋总督府后,养尊处优,汉乡镇的正中心就是驸马都尉府。
画卷的最远方是一条条的帆船还有一个个养殖箱,这些养殖箱没有和港口丶帆船融合在了一起,朱翊钧看着这些养殖箱,露出了一个笑容。
按阎士选的说法,申时行丶姚光启这都是天上人,那朱翊钧就在九重天,但他还是保留了汉人的基本底色,抢不如种的基本逻辑。
汉人到了吕宋,也弄了成片成片的养殖箱,而不是捕捞为主,大明正在驯化各种海牲畜,来增加餐桌的多样性。
捕捞其实非常的麻烦,而且风险很大,滔天巨浪和风暴战斗固然英勇,扎在海床上的养殖箱收获水产,看起来有点怯懦,但非常安全。
农丶林丶牧丶渔,正在逐渐形成,哪怕大明回滚版本,这四大产业,就是兜底的存在。
在图画中,金黄色的沙滩绵延不断,一望无际的椰树海郁郁葱葱,相映成林,椰子树下,一栋栋房子在椰树下若隐若现。
「很好,很好。」朱翊钧不断的夸赞,同时还略微有些遗憾,汉乡镇真实存在,南洋梦不是虚妄,他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他将画卷收好,朱轩嫦的画工比较普通,周德妃也不是什麽大户人家,这也是朱轩嫦以公主身份嫁到吕宋后新学的。
「那个林辅成没有给总督府惹麻烦吧,他一个自由派,调研搞乱了整个种植园经济,那朕也留不得他了。」朱翊钧说起了一个流放犯林辅成。
殷宗信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林大师还是很厉害的,陛下,林大师是个士大夫,可惜,父亲留不住林大师,现在他在椰海城。」
殷正茂给林辅成准备了马尼拉汉乡镇最好的大房子丶佣人丶黄金海滩还有权势,但林辅成仍然是个过客,他完成皇帝派给他的调研任务后,就会回到大明。
林辅成是个士大夫,他讲自由,只是讲大明人自由,接受华夷之辩教育的林辅成,从来不把蛮夷当人看,哪怕没有生物性的本质差别。
林辅成反对士大夫主张的王化,在他看来,王化蛮夷,吃力不讨好,没有什麽成效,都是浪费内帑国帑。
对于这些夷人而言,种植园里生,种植园里死,是宿命,也是圣恩,没有种植园,他们连稳定生活都无法保证。
「林大师有本奏疏,反驳了最近松江府绝对自由派的谬论。」殷宗信拿出了林辅成的两本奏疏,即便是在椰海城,林辅成依旧要反对绝对自由派的谬论。
林辅成痛骂绝对自由派的不切实际和荒谬论点。
绝对自由派最近围绕着限制权力讨论出了两个观点,第一个观点是权力要完全关在笼子里,才不会作恶,权力才会朘剥,金钱不会;
第二个观点是权力的朘剥,是因为权力太大导致,绝对的权力代表绝对的腐败,而绝对权力下的腐败会随着官僚体系而蔓延扩大到大明所有阶层。
而林辅成认为这两个观点是根本性的错谬,是荒诞和滑稽的。
在林辅成看来,这一切都是权责不明所导致的,权力和责任对等才能解决问题。
大明本身的道德叙事和道德崇高,本身就是对权力拥有者,提出了道德要求和履行道德赋予的责任;
而现在正在建立的商品经济叙事下,新的叙事,对权力拥有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这个要求非常复杂而且还在形成,无法概论,大抵而言,就是:循吏,无耻可以,无能不行。
「他人在海外还不消停。」朱翊钧看完了林辅成的第一篇奏疏,连连摇头打开了第二篇奏疏。
「南洋现在也有阶级论的第三卷了吗?」朱翊钧看着看着眉头紧蹙了起来,林辅成第二篇文章,是极为大胆的。
殷宗信赶忙回答道:「有,林大师离开吕宋的时候,带走了第三卷,臣也看过了,公私论的第二卷,也送到椰海城了。」
林辅成引经据典,用了两个词精准的描述了大明国朝叙事和泰西叙事的根本不同。
横切和竖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那一声怒吼,其实就代表着极为朴素的阶级观。
其实从秦朝的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开始,中原这片土地,一直以来都是阶级叙事,是横切,将中原所有人,横着切割出了无数个集体。
在辽东的农夫和在四川的农户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他们受到的朘剥是相同的。
这种思维是非常显着的,无数的反诗不提,比如刘禹锡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典型了。
一些个不肯向下分润利益的肉食者,其最终的宿命,就是飞入寻常百姓家。
百代皆行秦政制,万年咸用始皇心,历朝历代无不痛骂秦始皇的专制和残暴,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使用了大一统郡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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