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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一条微型的“黄河”——同样是地上悬河,同样是泥沙淤堵,同样是水流浑浊,确实很适合实验治水的思路。

当然,即使是微型的黄河,实验的消耗也极为惊人。从开凿运河到挖掘池塘到善后料理,没有上百民夫数万白银是拿不下来的。世子坐镇时一切都还好说,但设若实验失败,有了什么后患,那将来有人发难,至少一个“胡作非为、骚扰地方”的罪名跑不了;无论什么样的人物,被凭空扣上这么一顶帽子,那都必定会大大的遭重。

所以,世子伫立在运河上游,俯首眺望着池塘中滚滚翻涌的泥浆,只说了一句话:

“先生有这个信心么?”

站在他身边的潘印川不发一言,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最开始听到世子轻描淡写的什么“实际展示”,他还以为只是勋贵子弟恶劣的玩笑。但直到现在爬上高坡亲自看到这条被开掘出来的运河,他才猛然醒悟,意识到对方是要动真格——一掷千金、劳师动众,居然只为了实验一个虚无缥缈的“治水理念”,在物力珍惜之至的时代,这简直可以称为癫狂错乱。

这种癫狂错乱其实是很不利的,因为本时代很难有人能接受这种抛洒浪费一样的试点。将来要是事情闹大了,世子这种勋贵子弟或许能靠着年少不懂事的风评逃过一劫,牵涉其中的小官却多半是要遭殃的。明哲保身,远避为上,在大安官场混迹多年的文人,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潘印川应该继续保持沉默,尽力置身事外。就算真被世子点将后厕身其中,那也要尽量表现出不得已的态度,谨守小官的本分,免得日后被政争所波及。

——可是,或许是因为天生英才注定的不甘寂寞,又或许是某种天命灵光微妙的闪烁,被官场本能所磨砺出的谨慎仅仅只维持了一刹那的时间,他还是开口了:

“卑职尽力一试。”

“那就都托付给潘先生了。”

世子点一点头,挥手示意民夫们靠近听命,随即便后退了一步,将潘巡按让到身前。但在擦身而过时,他忽然又记起了一事:

“在下记得,潘先生好像曾经给工部衙门上过公文,纵论河工要害。只是石沉大海,工部并未回文?”

“是。”潘巡按微微一愣,立刻回话:“那是卑职年轻轻狂时干的事情。各衙门自有职守,哪里轮得到下面的官吏多嘴搅扰呢?”

“也未必就是搅扰。”世子微笑了:“不过工部衙门自有职守倒是真的。这样吧,先生以后要是再有治水的方案,直接往外务处寄就行了,不必劳动工部。”

·

穆祺屏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将房门仔细锁好;环绕一圈再无疏漏,才放心盘坐在床上,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小小的名单,在“潘印川”三个字后打了一个红圈。

中枢有高、张、闫诸辈,地方有海、戚、谭之流,如今又终于设法笼络上了远在广东的潘印川。到现在为止,外务处虽然仅创立三年不到,却基本已将朝中人物罗织一空;如今一一点检名单,即使以世子的心性,亦不觉矜矜自喜,大有天下英雄,尽入毂中的快感。

大安群星闪耀之时,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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